正文 二十、輕騎兵

翟費爾:我們當中誰若對自己的父親,兄弟或者朋友手下留情,就要罰入地獄受罪。

——奧特威《得救的威尼斯》

八月十四日傍晚,一營輕騎兵從聖·安都亞門開進巴黎城裡。騎士們的長筒靴和衣服上沾滿了灰塵,這說明著他們剛走了一段很長的路程。薄暮的最後微光照耀著這些兵的深灰色面孔;從那上面看得出他們在一種事變前夕所感到的渺茫的憂慮,縱使他們還一點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變,卻都懷疑那是屬於悲慘性質的。

隊伍拖著慢步向都爾涅列宮遺址附近的一塊沒有房屋的大空地前進。營長命令在那兒駐紮,然後派了十二三個弟兄由他的掌旗官率領出發偵察敵情,自己便在鄰近各條街口布置了一些哨兵,並且命令他們點燃火繩,就像是面臨著敵人一樣。採取了這種非常防範之後,他才走回他的營前。

「班長!」他用一種比往常更硬性、更急迫的聲音說。

一個帽子上釘了一條金線,肩上披著一條繡花帶的老騎兵恭恭敬敬地走近他的長官跟前。

「我們的騎兵全都配備了火繩,是嗎?」

「是,營長。」

「火藥盒都裝滿了,是嗎?子彈的數量很充足,是嗎?」

「是,營長。」

「好。」他帶他的牝馬走到他的小隊伍前面。班長只隔開一匹馬的距離,跟隨著他。他發覺他的營長快發脾氣了,遲疑著不敢接近他。最後,他才拿出勇氣。

「營長,我可以准許騎兵們給他們的畜生喂點東西吃嗎?您知道,從今早起它們還沒有吃過東西哩。」

「不。」

「一撮蕎麥吧?那喂起來倒很快呀。」

「一匹馬也不許解開韁繩。」

「因為,假如需要它們今天夜裡行動……像人們所說的……那麼也許……」

軍官做出一個不耐煩的手勢。

「回到您的崗位上去。」他冷冷地說。然後他繼續去散步。班長回到兵士中間來了。

「呃,班長,真的嗎?我們將幹些什麼?有什麼事呀?營長說了什麼話?」

大約有二十個問題同時由老兵們向他提出,他們的多年服役和一種長久的習慣容許了他們對他們的上級如此不拘禮節。

「我們馬上就有好東西看了。」班長操著一個知得多說得少的人很得體的語氣說。

「怎麼?怎麼?」

「不要解開馬韁繩,就是一分鐘都不成……因為誰知道呢?隨時都會需要我們。」

「呀!是不是要打仗?」號兵說,「請問,跟誰打呢?」

「跟誰打?」班長重複那問題讓自己有工夫思考一下,「天啊!問得多妙!除非跟國王的敵人打,你要我們跟誰打呢?」

「對,可是國王的這些敵人到底是誰呀?」固執的發問者繼續問。

「國王的敵人!他連國王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哩!」他憐惜地聳聳肩膀。

「國王的敵人是『西班牙人』;可是他們總不會像那樣『秘密』地行動,甚至來到了之後,人們還不知不覺吧。」一個騎兵這樣觀察,說。

「呃!」另一個接著說,「我認得很多國王的敵人,他們倒都不是西班牙人!」

「貝爾特朗說得對,」班長說,「我很清楚,他要說的是哪些人。」

「究竟說的是哪些人?」

「一些胡格諾,」貝爾特朗說,「不必是個巫師才看得出來。人人都知道,那些胡格諾把他們的宗教從德國搬了來;我敢斷定德國人就是我們的敵人,因為我過去常常向他們開手槍,最顯著的是在聖·岡丹時,他們打得像鬼那麼兇狠。」

「這太好了,」號兵說,「可是和約已經跟他們簽訂過了,那時候已經奏過很響亮的軍樂,我至今還忘不了。」

「有一點可以證實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的。」一個穿扮得比其他的人整齊的年輕騎兵說,「是我們將來在弗蘭德爾作戰時,率領輕騎兵的是拉·羅舍弗戈爾伯爵;哦,誰不知道拉·羅舍弗戈爾是屬於新教派的呢?願魔鬼帶我走,如果他不是從頭到腳屬於新教派的話!他腳底裝著孔德式的刺馬錐,頭上戴著胡格諾式的帽子。」

「他真該死!」班長叫了起來,「你,麥爾林,你不知道那件事哩;你還沒有跟我們在一起過:在布亞都省拉·羅卜黎的時候,就是羅舍弗戈爾指揮布置埋伏,我們全體幾乎都死在那裡面。他是一個一心就想害人的壞傢伙。」

「他說過,」貝爾特朗加添道,「一營的賴特爾還比一大隊的輕騎兵強得多。我很相信這話,只要瞧瞧那兒一匹斑馬。那是我從母后的一個扈從那裡要來的。」

大家聽了這些話都表示很憤慨;不過他們親眼見到了種種戰爭準備和非常防範,都起了好奇心,急欲知道究竟那是對付哪些人,這種好奇心很快就代替了那種憤慨的表情。

「是真的嗎,班長,」號兵問,「昨天有人要行刺國王?」

「我敢打賭就是這些……異教徒。」

「我們在那家吃過午飯的聖·安德列十字客店的老闆,」貝爾特朗說,「曾那樣對我們談過,他們要搗毀彌撒。」

「那樣,我們倒可以天天吃肉了,」麥爾林十分曠達地說,「吃的將是一塊一塊的腌肉,而不是大盆的蠶豆了!那並沒有什麼可懊惱的呀。」

「對;可是,如果胡格諾們掌握著法律的話,那麼,第一件事他們要乾的就是把所有的輕騎兵營像打玻璃那樣打個粉碎,然後再把他們的德國賴特爾狗蛋頂替上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倒情願要他們受受罪。氣死我啦!那倒會使我變成個好天主教徒。說吧,貝爾特朗,您跟新教徒在一起服役過,是真的嗎,海軍上將只給他的騎兵每人八個蘇?」

「再多一個德尼埃都不給,這個老吝嗇鬼!所以在第一場戰役之後,我就離開了他。」

「營長今天脾氣多壞,」號兵說,「他平常是那樣一個好人,並且願意跟士兵談談天,可是這一次,他一路上就沒有開過口。」

「就是那些消息叫他擔憂吧。」班長回答。

「哪些消息。」

「是呀;表面上看,就是胡格諾們想搞出來的事吧。」

「內戰又要再起啦。」貝爾特朗說。

「那我們倒巴不得,」麥爾林說,他總是從事物的好的一面來看,「有的將是幾場仗好打,幾個鄉村好燒毀,一些女胡格諾好捉弄。」

「表面上看來,恐怕他們要再來一次他們以前所乾的安布業茲宮事件,」班長說,「就是為了那個,他們才叫我們來的。我們要在那兒好好地維持秩序哩。」

此刻,掌旗官帶他的小隊伍回來了;他湊到營長跟前,低聲地對他說話,至於那些伴隨他的士兵混到他們的同伍中間去了。

「他媽的!」一個參加過偵察工作的兵說,「我不知道今天巴黎城裡發生些什麼事。我們在街上連一隻貓兒都看不見;可是巴士底堡壘里卻充塞著軍隊:我看到瑞士兵的槍像麥穗般散布在院子里,什麼事呢?」

「他們不會多過五百名吧。」另一個接著說。

「可靠的消息是,」先前那個說,「胡格諾們想要行刺國王,而海軍上將卻在吵鬧聲中被古伊茲大公爵親手擊傷。」

「呀!強盜!這做得好!」班長喊叫。

「這些瑞士兵,」騎兵繼續說,「用他們的鬼話說,在法蘭西,人們受異教徒的氣,日子已經太久了。」

「真的,從一個時期起,他們表現得很囂張。」麥爾林說。

「不是據說他們在查爾納克和蒙剛都爾打敗了我們,他們多麼排場和誇張嗎?」

「他們想自己吃燒羊腿,」號兵說,「而只給我們羊骨頭。」

「這正是善良的天主教徒該給他們一個教訓的時候了。」

「我呢,」班長說,「如果國王對我說:『給我殺掉那些光棍吧!』那麼我情願失掉我的皮腰帶,如果我要國王對我多說一遍的話!」

「白勒羅士,那麼給我們談談,我們的掌旗官做了些什麼事?」麥爾林問。

「他跟瑞士人的一個好像是軍官的人談過話;可是我聽不懂談的是什麼。總之,那應該是很新奇的,因為他時時刻刻地嚷叫著:『呀!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

「瞧,有幾個騎兵奔向我們這兒來了;他們多半是給我們送一道命令來吧。」

「看來,他們只有兩個人吧。」營長和掌旗官走過去迎接他們了。

兩個騎兵迅速地向輕騎兵營奔來。一個服飾華麗,頭上戴了一頂飾著羽毛的帽子,肩上披了一條綠色肩帶,騎在一匹戰馬上。他的同伴是個身材矮胖的人;他身穿一件黑色長袍,手提一個木質大型十字架。

「要打仗了,一定的,」班長說,「這兒是一位隨軍祭司,他們給我們派來聽負傷者的懺悔的。」

「沒有吃過飯就打仗,那是不大舒服的。」麥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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