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二章

他戴著未經修剪的沉默之花,

比正午的深井還要幽深,

比幽會的戀人還要悄然;

比酣睡、比憤怒之後的心靈還要岑寂,

他是隱藏於偉大的,

和平之聲背後的靜穆。

——魯伯特·布魯剋死後,

在他筆記本中發現的一首輓歌殘篇金凱和傑瑪站在沙頓·格特河堤上的橋尾,頭頂是一片灰濛濛的天空。橋底下,河堤邊,警察們在鬆軟的地上仔細搜尋蛛絲馬跡。他們在亞當·蘭姆指的地方,開始了挖掘工作。

傑瑪走到金凱身邊說:「我老在想,他們埋她的那個晚上,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我做夢時夢到過。」

金凱看了看她。她已經換掉了捆綁達西的那條血跡斑斑的圍巾。

「肯定像個噩夢,」他說:「但不管他們多麼痛苦,但都不能知情不報。」

「是的。」她的聲音很小,金凱垂下腦袋認真聽著,「可她並不是沒人想著,真相總能大白。」她皺著眉頭說:「不知道我會不會像瑪傑麗女爵那樣勇敢。」

他想起昨天下午與瑪傑麗·萊斯特見面的情景。她在自家的客廳接待他們,穿得整整齊齊,無可挑剔,跟上次見她一樣,只是樣子弱不禁風。短短的一周內,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先是老朋友艾麗絲·溫斯羅得了腦瘤,接著就是兒子因謀殺罪被警察逮捕。

警察沒有找到金凱講的那幾張缺失的筆記,但在達西家裡發現了一個小漆盒,裡面裝著洋地黃片。警察問起這件事時,他狡辯說他是特地為母親準備的,以防她要用。

「您的兒子是不是常常替您保管葯,瑪傑麗女爵?」金凱問。

「我從沒有叫他做過這事兒。」她謹慎地說,擱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著,掩飾著顫抖的手。

「您知道他那兒有您要用的葯嗎?」金凱問,縮小了問話的範圍。

「不,不,不知道,又不是用於止痛的硝化甘油,金凱先生,我經常要服洋地黃。」她平靜而沉著地說,但金凱知道她肯定清楚他問這話的用意。

「瑪傑麗女爵,您注意到最近的處方有什麼問題嗎?」

她轉開臉說:「有,最後一瓶葯比以前的早了好幾天就用完了,我只好又買了一瓶。」

傑瑪吃驚地挪了挪身子。

瑪傑麗轉身看著她,說:「你是不是以為我會說謊,詹姆斯小姐?說謊是沒有用的,藥房的記錄肯定跟我說的一樣,況且那樣做是不對的。我不會故意說些不利我兒子的話,也不會庇護他。」

她緊握的手抽搐著,接著突然用求助的眼光看著他們,問:「我是不是個失敗的母親?要是我把工作看得不這麼重,多照顧照顧兒子,他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瑪傑麗女爵……」

她搖著頭說:「這個問題你回答不了,金凱先生。誰也回答不了。這麼問是不講道理的。」她的目光穿過法式門,落在花園中,輕聲說:「他小的時候很可愛,可就在那時候,他就喜歡我行我素。」

過了一會兒,瑪傑麗鬆開手,眼光盯著他們看。金凱看到了她堅定不移的神色。

「我打算把維多利亞·麥勒蘭的書寫完,」她說:「我不會讓她的工作白白浪費……儘管我個人會……遇到很多困難。世人應該聽到她和莉迪婭的名字。還有真……」

她的聲音第一次顫抖了。

「我欠真的,今生今世都還不清。」

傑瑪摸了摸金凱,金凱這才從回憶中轉過神來。

「你會把莉迪婭和真的事告訴基特嗎?」她問。

他點頭說:「我想我必須告訴他,他應該知道他母親是因為什麼死的。」

「鄧肯,基特怎麼辦?」傑瑪問,手挽住他的,好像不介意有人看見似的,令他大為吃驚。

他想了想將來的情況,發現有那麼多他預料不到也控制不了的變數。他只能出現一件事情就解決一件事情,遇見一種狀況就對付一種狀況,這樣摸索著前行。

「可能的話,每天給他打個電話,盡量多去看看他,等他慢慢習慣我了,我……」

「你會把真相告訴他嗎?」

「會的,什麼都不隱瞞。」

下面傳來一聲喊叫,他們趔趔趄趄地爬下河岸,看著法醫戴著手套的手上握著的東西。

「錯不了,」他說,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是人的肩胛骨,下面還有很多,不過屍體已經完全腐爛了,要把整副骨架都找出來得費一番功夫。」

那塊碎骨那麼小,那麼精緻,根本不像人的骨頭,埋在土裡多年,顏色變得跟老象牙一樣。

傑瑪伸出手,手指在骨頭的上方動了動,像在撫摩它似的。

她伸出手,手指在骨頭的上方動了動,像在撫摩它似的,抬頭看著金凱,說:「不管怎麼說,莉迪婭彷彿就是那個復仇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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