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斷線 第五節

文章很長,這裡只截取相關部分進行介紹。不過,考慮到文意銜接,會進行適當的補充。

——初代的歌川廣重手繪的出處,大致有三處。

其一、來自他的本支安藤家(中略)。

其二、是初代遊歷甲州時的遺作(中略)。

其三、則是不時成批出現在出羽國,天童藩市場的手繪工筆掛軸。歌川廣重的手繪以風景畫為主,多為江戶或各藩國名勝。

上述情況,本文將著眼於第三條,即自出於天童藩的手繪展開。

出自天童藩的手繪,都為絹本著色,而且不同於大部分廣重手繪,是水墨淡彩的素描風格,這裡的作品幾乎全是色彩鮮艷的工筆畫。簡單言之,這是歌川廣重的手繪中,最傾力以赴的作品,題材也是他最為擅長的名勝風景,就算認為廣重手繪的精粹,都聚集於此也毫不為過。

此外,天童廣重幾乎無一例外地,釆用了豪華的裝裱,往往至今仍然保留著,當時附帶的鑒定題字。畫的縱高多為三尺,橫長一尺七八,這種規格現在稱為「尺絹本」或「尺二絹本」。還多有三幅一套的月雪花,四季中取其二的成對套圖,別具特色。

這種統一的高雅情趣,明顯出自某種目的——莫非是暗示有某種強大勢力,在背後操縱著他,以相同標準統一製作嗎?會如我所想,是天童的藩主織田侯,收取所轄百姓獻金後的賞賜嗎?也就是所謂「拜領品」。

根據酒井好古堂 的搜集品可知,這些浮世繪畫作的出現時間,是在關東大地震發生前的大正七年左右(中略)

在店鋪里,透過別具時代特色的、發黑的木胎,觀看歌川廣重手繪的題字,老態龍鐘的御家流 字休含糊難辨;令人奇怪的是:所有題字都源自天童藩。我用本子逐一記錄下來了這些題字,現轉載如下:

⑴題字

御用金:三十兩

金:三十兩

共計金六十兩

分二十年歸還!

謹此相奉

嘉永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經天童役所拜領謝禮

八傳村菊次郎

掛軸為雙幅,一對是東都高輪夜景和洲崎晨景,另一對右面一幅話的是隅田河川、左邊的是同地繁佗。

(餘下的⑵⑶⑷題字省略)

這並不是個例。已故的小林文七先生所藏的歌川廣重手繪,都是出自於天童藩,足有數十幅之多。題字多用金字,落款大抵為「立齋」,再押以「廣重」之印(中略)

經詢問,皆為上一輩好古堂親自赴天童淘得。雖因藏品大多握於,舊時名門或大財主之手,拒絕轉讓者不在少數。

即便如此,僅小林氏從酒井處所得作品,就在三十幅以上,可見至今,天童那裡仍然留有大量的歌川廣重的手繪。(中略)

那麼,即便出於獻金的需要,為什麼歌川廣重的手繪的大量出現,僅僅局限於天童藩?據我調查,起因或可歸結為狂歌交遊。

歌川廣重不僅是一個畫師,同時也是以「東海堂歌重」為號的狂歌師。「歌重」的由來或許已是人盡皆知,他為歌川的 門生,又是狂歌作者,幼名德太郎,後改名十右衛門,一說為重右衛門,因此得名(鑒於「廣重」是從師父豐廣和重右衛門中各取一字,應是後者正確)。不過,即是其狂歌友人更是前輩的檜園梅明 ,本名田中重兵衛,或許也有這層考量。

歌川廣重步入晚年之後,熱衷於狂歌創作,同時也為大量狂歌本繪製插圖,得以廣泛結交狂歌師。歌川廣重繪製最多插圖的代表作,正是由檜園梅明撰寫的狂歌插圖;他又經由梅明引介,同他的圈內好友們多有往來。

檜園梅明居住於江戶長谷川町,作為檜垣連 棟樑,在狂歌界享有權威。安政六年,即廣重死後一年的十一月九日,六十七歲的梅明與世長辭,葬於深川西光寺。(中略)

檜園梅明雖居住在長谷川町,至於是否生於江戶,尚需考證。

歌川廣重之父為奧州津輕藩士,雖同屬東北地方,但距離出羽天童尚遠。而我希望的硏究課題是,梅明的友人以及門生中,為何天童的人甚眾。

首先,由檜園梅明撰寫的,歌川廣重作畫的代表性狂歌本,首推《東海道名勝圖會》,於嘉永二年(1849年)五月雕版發行,由梅明之子春友亭藏版,其中零散可見天童文歌堂 的作品(中略)

另有嘉永七年,春友亭於長谷川町梅明家中,公開的作品,此書中也收有天童調歌堂作詩。此外還有若干檜園梅明撰寫,歌川廣重作畫的狂歌本,其中隨處可見天童及出羽各地作歌者之名,天童狂歌師們皆帶「檜」或者「梅」字,推測都為梅明門生(中略)

歌川廣重與檜園梅明這對狂友互不可缺,在此須特別提及,天童出身狂歌師文歌堂,真名富。真名富乃天童藩士,通稱吉田專左衛門;與真名富相同,調歌堂真枝亦同為出羽天童藩士,通稱木村宮之助。前面所說的檜園梅明狂歌集中,當是這兩人出現頻率最高。之所以被置於特殊位置,二人皆生於武士世家,亦有狂歌師之才。(中略)

《俳諧歌競玉集》的卷首跨頁插圖中,繪有三十六位狂歌師,仿效曲水流觴,其中就有文歌堂真名富,且唯有他佩刀著禮服,正襟危坐,尤見武士威儀。另外有《狂歌六六集》卷頭畫七幅,由魚屋北溪 執筆,其中就有挺胸站在矮几前面,側頭交談的檜園梅明畫像。亦有佩朱鞘長刀、威風漂凜,右手撐著面頰似地,在推敲狂歌的文歌堂畫姿。

或問,這文歌堂真名富即天童藩士吉田專左衛門,為何長期逗留在江戶,此人乃天童藩主織田侯之留守居 ,不僅在藩內坐擁豪宅,同時也負責同幕府的交涉,以及同其他藩的交際,可視為當時的外交官。因此,文歌堂與權貴往來頻繁,宴席間的交際亦多。吟狂歌、唱小劇,花天灑地,天童藩(其他諸藩亦同)同樣不免財政窘迫,只得向所轄黎民百姓徵收御用金。但即便是大名,亦知肆意壓榨不合義理,幾經斟酌後,選中江戶著名浮世繪畫師手繪作為賞賜。加之大名不適宜以演員游女畫做恩賞,最終敲定高雅的名勝風景畫。

吉田專左衛門遂通過文歌堂吉田留守居的交情,以微薄的潤筆費,委託歌川廣重完成數十幅浮世繪作品,裝裱入箱,分發賜賞。

話雖如此,真名富吉田專左衛門是否任留守居一職,全憑某博識老人的推測,並無實證。但再看《嘉永武鑒》所載名人錄,第二卷天童藩部分寫道,織田兵部少輔名信學,羽州村山郡天童為其領土,祿高兩萬石,駐柳之間 ,江戶城中房產距離今麹町區大手町僅六丁 ,位於大名小路 。麾下年寄 有吉田三左衛門,用人 之中亦有吉田隼人、木村宮之助之名。吉田三左衛門同吉田專左衛門,僅有一字之差,家世也極相似。世間以門第為重,可以想見真名富也身居要職。

如前所述,木村宮之助即為調歌堂真枝。

無論如何,出於上述種種因緣,歌川廣重手繪的傑出代表作,因此得以大量製作。

(摘自小島烏水《天童藩內的廣重手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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