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馬症候群 綁匪篇4 自找麻煩

但連我自己都為這句話柔弱的語氣感到好笑,我根本不是會威脅別人的人,「綁匪」這個身份對於我來說實在太不適合了。我就像個倔強而懦弱的小孩,面對一件束手無策的事亂髮著脾氣。我說著「要佔有你」「要蹂躪你」,可一點勁兒都沒法用在她身上。直到她嘶吼的聲音快要刺穿我的耳膜,我才從車內找來一塊乾淨的抹布,去堵住她源源不斷冒出比我所說的更不堪的話的嘴。

我還想跟她講道理:「我如果和他們是一夥的,又怎麼會把你救出來呢?我千辛萬苦地喂你吃飯,這叫忍辱負重,一點點地搜集信息,這才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如今你卻說我是綁匪?真是太荒唐了!」但我的語氣依舊令我感到可笑,她也忍不住「嗚嗚」地悶笑,這件再真實不過的事在我的敘述下似乎充滿了可疑。

我又把她嘴裡的抹布取下,期望她這回可以明白過來,可以認識到在她面前的不是想利用她騙取利益的綁匪,而是一個救了她性命的好人。但這女人不僅轉不過腦子,而且更是精力無窮,又接著嘶吼起來。還好這裡四下無人,即便是她叫上一天一夜也是毫無回應。

這時,我心裡泛起了一陣悔意。自己費盡心機把這個陌生人救出魔窟,她不僅不感激我,還認準我是個壞人。現在她倒成了我手裡一個燙手的山芋,如果帶著她走,遲早有一天會被她從背後捅死,如果就這麼「丟」了這個山芋,我又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

或許,我還是太心軟了吧!我又和她講道理:「我是想要幫助你,想要把你帶回家的。你如果能告訴我你家在哪裡,那我馬上就送你回去,這樣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地走了。」但當我再次拿掉抹布的時候,我知道我還是說了一通廢話。她的口水不停地噴濺到我的臉上,就像冰冷的雨水一樣。這次,我把她塞到了後備箱里,我得靜一靜,仔細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漫無目的地開著車,朝陽逐漸升起,空中美麗的星星都離我遠去了,過去十多天以來我和她在暗室中的一幕幕也都彷彿逐漸散落,成了並不真實的過去。我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做這些事情了,我為何要加入這幫匪徒?為何又要去反對他們?我為何要救這個女子出來?還似乎一定要對她柔言細語、百依百順?我只能默默嗤笑著自己,默默嗤笑著我這個「綁匪」。

接著我聽見我肚子里發出的叫聲,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天了,我感到飢腸轆轆,我得去找些東西來吃。我慢慢向城市開去,終於找到一處郊外的便利店。我把車子停下,看了一眼後面,毫無動靜。我買了一個麵包,當我拿著它要走出來的時候,心裏面又想起了後備箱里的那個姑娘。過去幾天,她幾乎能把整碗滿滿的飯都吃完了。我不禁傻笑起來,於是又回去給她買了一個更大的麵包。

我把車開到一處偏僻的地方,打開了後備箱。我看到她一動不動地倒在裡面,心中一慌,手中的麵包也掉落在地。可就在那時,當久違的陽光第一次照到她身上的時候,她居然試圖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來,還用一隻腿對著我猛踢過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那時心中只是滿懷著可以再次去喂她的點滴喜悅,不曾想過她又會下這樣的毒腳。

但是,根本看不見周圍形勢的她一聲悶哼,接著跌倒在地。這一下似乎還摔得不輕,支撐在地上的胳膊已經被磨出血了。我想我一點都不會心疼,反而在心裡覺得好笑著呢!

「你這叫害人反害己。」我得意地道,還把地上的麵包給踢到了一邊去,心想看來扮演「阿明」和「阿悅」的角色也還挺有趣的嘛。「就憑你這三腳貓的本事,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沒門!」我把她抱回去,不,簡直就是扔回了後備箱。正想蓋上,但轉念一想,又從地上拾起那隻麵包,撕開來餵了她幾口,然後丟在她邊上,惡狠狠地道:「你還是吃幾口吧,死了的話可不方便我換錢!」我重重地關上門,重重地踩著油門,心想如今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又開出幾公里遠,我停下來,又打開後備箱看了看她。只見那隻麵包已經一點渣都不剩了,我不禁莞爾,把手裡吃剩下的半隻麵包又丟在了她邊上,道:「你就知道吃!」但當我把抹布再次移開的時候,她似乎又恢複了力氣,又開始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匪徒!這個不得好死的匪徒!」我不想聽她這樣說我,真想給她幾個耳刮子,她繼續罵道,「你這個匪徒!媽媽是匪徒!爸爸是匪徒!孩子是匪徒!一輩子、老老小小、上上下下都是沒出息的匪徒!」這回我可是真的生氣了,感到心口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簡直要噴出血來。

我揪著她的耳朵,對她大聲道:「你敢再說一遍,我就殺了你!」她先是一怔,然後突然大笑起來:「哈哈!你敢殺了我?像你這種下三爛的人也敢殺了我?你是不想活了嗎?敢殺了我?哈哈……真是……你一個下賤的匪徒,敢威脅我?!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但我再也不想聽她說這些羞辱我的話了,好像在她的心裡我就永遠只能當一個以威脅別人來牟取利益的下作之人,好像她本身有什麼遠遠勝於我的高尚身份似的。好像她是寶石,而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塵埃。好像她是星星,而我只是骯髒的垃圾。

她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辱罵著我,我這時才明白我和她之間不單單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布,我們之間的鴻溝根本是不可能跨越的。我真想馬上拔了她這條舌頭,挖了她這雙眼睛,讓她這輩子都再罵不出這些傷人的話來,讓她這輩子也別想看見蹂躪過他的人是什麼樣的。「你以為你自己很高高在上嗎?」我猛地扇了她一巴掌,她才安靜下來,「見鬼去吧!」我想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但剛觸到她的皮膚,她就像被冰冷的鋼鐵戳到,身子蜷曲著一下子退後,頭撞到鋼板上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回聲。

靜默中只有我們兩人的呼吸。我身子前傾著,雙手籠罩在她的面前,她這回才彷彿真的害怕起來,一動也不敢動,也不再想著要趁機來踢我了。她流淚了,在逼仄而黑暗的後備箱里,我看到她臉上兩行一閃一閃的淚水。但她嘴裡依然在輕聲咒罵著我,罵我是個「下三爛的賤貨」,罵我是個「沒出息的綁匪」。我餘氣未消,想再次塞住她的嘴,但我身子一動,口袋裡那包白粉一下子滑了出來。

那是老莊給我的安眠藥,我還剩三分之一沒有用。我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心想還好她被蒙住了眼睛,不然看到我這副猶猶豫豫的樣子,一定會嘲笑我。「欺負?」我腦海里冒出的這個詞,使我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難道我這個堂堂正正的綁匪還要被人質欺負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正在我想這些滑稽的事的時候,她似乎是感覺我沒了動作,也沒了氣勢,又開始凶起來。不僅聲音更大了,罵的也更加難聽了。我真想一下子把她掐暈過去,但我又看到她臉上淌下的淚水。我把那包葯全倒進了礦泉水裡,使勁地搖晃著,然後一滴不剩地灌到了她的肚子里。她拒絕,她想吐,但我用瓶口抵著她的喉嚨,手捏著她的嘴巴,我就是不想再聽她說下去了而已。

她似乎感覺到了苦味,一個勁地作勢欲嘔,但一滴都吐不出來。她那「高貴」的身子這才顫抖起來,嘴唇一張一合,似乎想問什麼。我得意揚揚地道:「這是爛肚子的葯,過不了一兒,你下面就得穿個洞了,哈哈!」她真相信了我的話,在黑暗中猛哭了起來。我輕罵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要是你……」但是我受不了這個場面,我再次塞住了她的嘴,也塞住了她的抽泣。

不一會兒,她就軟軟地倒了下去,她的黑髮和後備箱里灑落的麵包屑、吐出的藥水混在一起,我看了一眼,又輕罵道:「你這回再高高在上呀!還不是被我這下三爛的綁匪給輕易地解決了?再叫呀!再橫呀!」我想將門關起來,就這麼走開,但那一剎那我又瞥見她耷拉著的兩隻高跟鞋。她聽了我的謊話,彷彿真感覺肚子痛起來,兩隻腳一直在抽搐般的猛蹬,之前鋥亮的漆皮已經被蹭得像大象的皮膚,我再也不能從中看到滿天的星星了。

我嘆了一口氣,看來接下來還要照顧她了。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將她的身子輕輕抱起放在后座上。我怕開著開著她會從椅子上摔下來,還把安全帶繞過了她的肩和腿,她就彷彿睡在一個吊床上那樣舒服。但她好像還覺得彆扭,忽然咳嗽了起來。我想大概是胃裡的水反流了上來,忙停下車,又給她腦袋下面墊了個東西。我開得很慢很慢,我能從後視鏡中看到她微微鼓起的肚子,心中一樂,心想怪不得她這十幾天吃了這麼多飯,原來是長胖了啊。我一會兒看著前方,一會兒又往上看著鏡中她熟睡的身子,心道:「如果她能永遠閉上嘴,那該是有多溫柔美麗啊!」

不知不覺地,天又暗了下來。我已經開到了都市,這裡的天穹都被入雲的大樓遮擋了,繁星發出來的光芒也都被燈光遮蔽了。我熄了火,就這麼在黑暗中傻傻地坐了好幾個小時。我知道我必須等到整個城市的人都在午夜昏昏沉沉地睡去,才能帶她去我已經一年多沒進過的家——我自己的家。

這是我唯一能安置她的地方了。黑暗中,我只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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