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杯子里的咖啡搖晃,出現了許多漣漪。因為指尖顫抖不已,想停也停不下來。我這是怎麼了?政史心想。從昨天開始就這樣。

「怎麼樣?沒問題吧?」

清瀨由香爹聲問道,她一定覺得只要用這一招,政史就無法拒絕。

「只要一個小時就夠了,隨便聊一下就好。因為我已經答應對方了,拜託你,別讓我丟臉。」

放學後,由香說有事要找他,約他來到咖啡店,結果是希望他答應接受雜誌的採訪。由香有一個朋友是自由撰稿人,對光瑠的演奏會很有興趣。

「我說不出甚麼內容啊。」

「沒關係,只要告訴他是怎麼回事就好。那我去叫他,你在這裡等我。」

由香急急忙忙衝出咖啡店,似乎很擔心政史改變心意。

光瑠之前就曾經指示,萬一有媒體找上門時的應對方法。總而言之,就是據實以告。接受採訪時,只要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就好。

——但要怎麼傳達那種美妙的感覺?

政史隔著咖啡店的窗戶看著戶外,今天似乎不必擔心會下雨。希望下星期也可以放晴,下星期二也要放晴。

每周在天鵝公園舉辦一次演奏會至今已經三個月,觀眾人數漸漸增加,目前已經有將近千人。只要參加過一次,就會想要再去。參加過兩、三次的人必定不會再缺席。

政史至今為止也從不缺席,就連暑假期間也一樣。一周的時間變得很漫長。演奏會都固定在星期二舉行,每到星期天,渾身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但是,這個星期因為下雨中止,只能等到下個星期。雖然之前也有幾次中止,政史每次都感到難以形容的倦怠感。現在也一樣。星期二之前的時間漫長得令人絕望。

不一會兒,由香帶著一個男人出現了。那個男人年約三十歲,曬得很黑,短袖夾克下露出了粗壯的手臂,無論深色的墨鏡和褪色的牛仔褲,看起來都很做作。

那個姓芹澤的男人第一個問題是,自稱是光樂家的演奏者到底是甚麼人。政史淡淡地笑了笑。

「除了知道他叫光瑠以外,我不太清楚。他和我們一樣,都是高中生。」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說來話長。」

政史簡單說明了當初發現那道光時的情況,芹澤可能不相信這麼多年輕人被光吸引而聚集在一起,一臉訝異地做著筆記。

「那些光有甚麼力量?那個叫光瑠的有沒有告訴你們原理?」

政史搖了搖頭:

「原理根本不重要,總之,只要觀賞他的演奏,身心就會很舒服,有一種心靈被凈化的感覺。」

「會感覺輕飄飄的。」由香在一旁插嘴說,「好像心離開了身體,但之後腦袋變得很清晰,身體內充滿力量。」

「簡直就像魔法嘛。」

芹澤瞪大了眼睛。

「沒錯,光瑠的確就像魔術師。」

「是不是像腦波同步儀一樣,眼罩上有數十個閃爍紅光,只要戴上眼罩,放鬆全身的力量,大腦發出的α波就會增加,進而消除壓力。我記得那個也會使用背景音樂。」

政史聽了芹澤的話,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光瑠曾經說,那也算是低階的模型。」

「低階喔,原來如此。」芹澤聳了聳肩後,探出身體說:「我聽由香說,只要聽過一次就會上癮。只要有一段時間……沒有觀賞光的演奏,就會覺得精神不正常。」

「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說會很浮躁,坐立難安。」

由香表示抗議。

「是嗎?總之,會出現戒斷癥狀。」

「戒斷癥狀……」

政史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所以有點措手不及。「我覺得不是這樣,」他回答說:「是因為演奏太美妙了,想要再看,想要趕快再看,只是這樣而已。如果這就算是戒斷癥狀,或許可以這麼說。」

「真的只是這樣而已嗎?」

「甚麼意思?」

「芹澤,你到底想說甚麼?」

由香厲聲問道。

「不,我並不是想說甚麼,只是上癮這件事令人好奇。根據我聽了之後的理解,不像是單純看了演奏之後感動,而是有一種類似毒品的魅力。」

「毒品?」

「不,我失言了。」芹澤慌忙搖著手,「我的譬喻過當,我收回剛才的話。我可不可以也去參加音樂會呢?我想只要親臨現場,應該最能夠體會。」

「可以自由參加啊,誰都可以去,下星期二晚上九點會在天鵝公園舉行。」

芹澤記錄下來後說:「那我就去親眼見識一下。」

這天回家之後,接到了由香打來的電話。

「對不起,你一定感覺很差吧?」電話那一端傳來由香戰戰兢兢的聲音,「我沒想到他會說那種話,你有沒有生氣?」

「我沒事。」

他們閑聊了一下後掛上電話。現在即使接到了心儀的清瀨由香打來的電話,他也不再興奮激動了。

而且,這天晚上他感到身體很疲倦,甚麼事也不想做,甚至懶得思考。吃完晚餐後,就早早上了床。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

天花板的角落突然發出紅光,然後好像污漬擴散般,光的面積越來越大。

正當看得目瞪口呆,發現光一下子被吸進了其中一側的牆壁。

戒斷癥狀、毒品——這些字眼突然浮現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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