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謊言之上 第五節

百里蒼焦躁地走來走去。

封林端著點心盒子,翻翻揀揀,不停地吃著甜食。

左丘白就像是在閱覽室里,一直在專心致志地看書。

棕離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的武器匣,把巴掌大小的武器匣擦拭得光可鑒人。

紫宴心無旁騖地用塔羅牌搭建著塔羅牌屋。

只有楚墨和辰砂一直平靜地坐著,就像是剛剛坐下來才開始等候一樣。

百里蒼突然站定,試探地問:「天馬上就亮了,要不……上去看看?」

沒有人說話,百里蒼一咬牙就想往樓上沖。

安教授和安達正好一前一後地走了下來。

所有人都站起來,尊敬地打招呼。

安教授微笑著說:「各位不用擔心,執政官已經沒事了。」

氣氛一下子輕鬆了,洛蘭的胃也一下子不疼了。

紫宴打著哈欠,展了個懶腰,「我回去補覺了。」

百里蒼看看時間,鬱悶地說:「我要趕去辦公室開會,討論能源星的開發計畫。」

左丘白笑了笑,安慰他:「我今天有兩個庭審,三個會議,還要接受一個採訪。」

……

一群人嘻嘻哈哈、說說笑笑,陸續散去。

楚墨、封林和安教授在工作中常常接觸,平時關係就不錯,自然要留下打個招呼、聊幾句。

洛蘭看辰砂沒有離開,就也順勢留了下來。

一頭亂髮、不修邊幅的安教授笑看著洛蘭,讚許地說:「我看過你為那個孩子做手術的視頻,非常好!我們這幫老傢伙都很期待你未來的成就。」

洛蘭沒想到傳說中泰山北斗級的人物會關注自己,誠惶誠恐地彎身鞠躬,「謝謝教授的鼓勵,我會繼續努力。」

安教授對封林說:「看看人家多謙虛,不像你,一點成就尾巴就翹到天上去。」

封林剛才甜食吃多了,這會兒正在猛喝苦咖啡。她端著咖啡杯,不屑地撇嘴,「您千萬別被洛蘭的乖巧樣子給騙了,她可是沒有執照就敢做手術的人。我是看著不聽話,永遠只會小打小鬧;她是看著很聽話,一闖禍就驚天動地。」

安教授不以為然,「那不叫闖禍、那叫有魄力。做研究就是要敢想敢做,你太墨守陳規了。我還要在斯拜達宮住幾天,有機會去你的研究院看看你這些年有沒有進步。」

封林急忙放下咖啡杯,一個箭步衝過去,激動地抓住安教授的手,「歡迎,歡迎!」

楚墨關注的卻是另外一個重點,「執政官的病……這麼嚴重嗎?」

安教授笑呵呵地說:「只是保險起見多留幾天觀察一下。他在沒有凈化過的冷水裡浸泡了太長時間,內臟都受到了影響,但沒有大問題。」

封林難以置信,快言快語地說:「執政官到底在幹嗎?不會是因為無法忍受病痛折磨想自殺吧?要不要找個心理醫生……」

「封林!」楚墨盯了封林一眼,封林立即乖乖閉嘴。

安教授笑眯眯地看著楚墨和封林,暗自感慨一物降一物。

辰砂問:「執政官醒了嗎?」

安教授和他十分熟稔,像是長輩對晚輩般慈祥,「還沒有,估計兩三天後才能醒來。你要想看他,就上去吧!」

辰砂往樓上走去,洛蘭下意識地跟在他身後。

安達瞅了一眼,沒有阻止。

洛蘭走進執政官的房間,發現不是想像中溫馨舒適的卧房,而是一間空曠冰冷、像是重症監護室的房間。

半透明的醫療艙里,執政官的身體浸泡在血漿一般的粘稠液體里,臉上戴著呼吸面罩,氣管和胸腔都切開了,連接著一根又一根粗粗細細的管子。

洛蘭的臉色刷一下慘白,定定地看著醫療艙里的人。

一直以來,執政官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冰冷的面具就像是一個鎧甲,讓所有人只能看到他臉上是堅硬的金屬,不經意地忘記了面具後的臉也是血肉組成,會痛苦,會虛弱。

「執政官突然發病,是不是和你有關?」辰砂的聲音冷如寒冰。

「是。」自從辰砂聽到安達說「執政官不小心掉進水裡」後就一言不發,洛蘭知道他遲早會問。

辰砂霍然轉身,盯著洛蘭,「你又和執政官發生了衝突?這次是為什麼?因為葉玠?」

「我、我……是、不是……」洛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無力地辯解:「我不知道會這樣。」

辰砂指著執政官的醫療艙,「他是奧丁聯邦的執政官,是一國首腦,不是你可以胡作非為的男人!」

洛蘭低聲說:「抱歉。」

「你對我說抱歉有什麼用?躺在醫療艙里的人不是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讓別人知道執政官的昏迷和你有關,你會面臨什麼?阿爾帝國又會面臨什麼?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可以定為死罪!」

洛蘭一聲不吭地看著醫療艙里的殷南昭。辰砂不知道她早已經是死囚犯,死罪之上再加死罪,也不過一死而已。

辰砂看她表情中隱隱透著苦澀,放緩了語氣,「究竟怎麼回事?」

洛蘭淡若無地笑了下,「等執政官醒來了,你去問他吧!」

離開執政官的官邸後,辰砂冷著臉去上班了。

洛蘭覺得留在家裡也是胡思亂想,不如去上班。

辦公室里,她穿著白色的工作服,坐在工作台前,登錄研究院的資料庫,搜出活死人病的資料仔細閱讀。

雖然不知道殷南昭究竟得的什麼病,但顯而易見,他身體上的傷是真實的,痛苦也是真實的。

一個個病例、一幅幅圖片、一段段視頻……

洛蘭逐漸理解了這種病的痛苦。

明明活著,卻要承受身體腐爛的痛苦,就好像人還在人間行走,心卻在地獄中承受折磨,所以這種病又被叫做「人間地獄」。

平常人身上只要有一個血淋淋的傷口,就會吃不好、睡不好、坐卧不安,活死人病的病人卻是全身上下都是傷口。

現在的治療手段無法根治,只能幫病人延緩身體腐爛的速度。因為過於痛苦,必須要靠強效止痛藥才能維持生命,可是這對3A級體能者顯然不可能,世間沒有止痛藥劑能麻痹他們的神經,幫他們緩解痛苦。

洛蘭想起執政官繃帶下的手、面具下的臉,有的地方已經能看到森森白骨,不知道他全身上下還有多少這樣的地方。

洛蘭的胃痙攣抽搐,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趴在回收箱邊乾嘔。

封林敲了敲虛掩的門,推門進來,恰好看到洛蘭的樣子,不禁瞪大眼睛,期待地問:「你懷孕了?」

洛蘭直起身,無奈地說:「沒有休息好而已,什麼事?」

封林指指身後年輕漂亮的姑娘,「你的新病人,紫姍。很崇拜你,特意向我請求做你的病人。」

紫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洛蘭,笑容十分甜美,「夫人,您好!」

洛蘭覺得她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可又想不起來,疑惑地看封林。封林沖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先不要多問。

洛蘭叫助理過來,吩咐她帶小姑娘去換衣服、做檢查。

等小姑娘走了,洛蘭問:「關係戶?和紫宴什麼關係?」

「紫宴收養的孤兒。」

「養女?」

「她叫紫宴大哥,法律上算兄妹。不知道紫宴搞什麼鬼,正經女朋友沒有一個,卻偷偷摸摸養大了一個女兒,簡直像是在玩真人版養成遊戲。」封林摸了摸胳膊,惡寒的樣子。

洛蘭自己的事已經焦頭爛額,沒有興趣關注別人的事,「紫姍什麼病?」

「不知道。她不肯說,說是只肯告訴自己的主治醫生。」

紫姍做完檢查,跟著助理回來了。

封林拍拍洛蘭的肩膀,「交給你了,有問題找紫宴。」

洛蘭對紫姍友好地笑笑,「跟我來。」

她領著紫姍走進隔壁的檢查室,「哪裡不舒服?」

「我的皮膚有點異常,腹部出現了鱗片。」

洛蘭一邊看基礎檢查報告,一邊說:「請平躺到醫療床上,給我看一下你皮膚異常的地方。」

紫姍看屋子裡只剩下她們兩人,門也緊關著,立即打開個人終端,撥打音頻通話。

洛蘭耐著性子說:「如果不是著急的事,晚一點再和朋友通話,可以嗎?我們現在正在檢查身體……」

紫姍把扣在耳朵上的微型耳機遞給洛蘭,示意有人想和她說話。

洛蘭遲疑地接過耳機。

紫姍捂住了耳朵,表示絕不會偷聽。

洛蘭把耳機附在耳邊,竟然是葉玠的聲音,「洛蘭?」

洛蘭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在哪裡?順利回去了嗎?」

「你一直沒有聯繫我,還沒有恢複記憶?」葉玠的聲音十分陰沉。

「嗯。」

「藥劑呢?為什麼不儘快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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