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殺人騙賠償 第九章 這是慘絕人寰的案件

我們突擊審訊抓到的十幾名案犯,初步就掌握了九樁井下殺人案。但是他們殺的是誰,被殺人的真實姓名、籍貫、年齡等信息,團伙其他成員並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某年某月,在某某地方殺了一個豬。他們對被殺的對象只是以豬來稱呼,並不關心他的姓名是什麼。甚至在哪座煤礦殺了哪個豬,他們也忘記了。

這個犯罪團伙其餘的人,還在追捕中。

審訊趙振江的時候,趙振江只說了一句話:「我知道我是死罪,你們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什麼都不要問我了。」

此後,趙振江就像條死狗一樣,耷拉著頭,一言不發,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趙振山和趙振海都供出來,他們家在安康一個叫作一道關的自然村,他們的哥哥趙振江也出生在這個村莊。一道關所在的地方,就是我們去三道關村的時候,所經過的山頂上的那個村莊。

因為趙振江是一道關村的人,所以三道關村的那些案件,趙振江肯定脫不了關係。可是,從別的團伙分子所交代的案件中,沒有提到向千里和向大明,還有那個送向大明去向煤礦主索賠的向海。

然而,這些案件,作為團伙頭領的趙振江不可能不知道。一道關村距離三道關村只有那麼遠,三道關村發生什麼事情,一道關村的趙振江一定知道。

譚警官就準備從三道關村這兩樁案件入手,突審趙振江,打開突破口。他們口中的每個豬,叫什麼名字,團伙其他成員不知道,但是作為首領的趙振江應該能夠知道。

在審訊室里,譚警官面對趙振江:「抬起頭來。」

趙振江抬起頭來,他的眼睛裡一片空洞。

譚警官盯著趙振江的眼睛:「我說幾個人名,你看看是否記得。」

趙振江的眼睛裡依然是死魚一樣的空洞。

譚警官緊緊地盯著趙振江,一字一句地說:「有一個人,已經死了五年,死於山洪暴發,你們辦了這個人的身份證,讓一個憨子冒充這個人,來到山西煤礦挖煤,三天後,在井下殺死了他,然後向煤老闆要了25萬元,這個人的名字叫作向、千、里。」

譚警官觀察到,當他說到向千里的時候,趙振江的眼睛裡掠過一絲驚慌。

譚警官又說:「你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一樁樁、一件件,全部在我們的掌握之中。還有一個人,他的弟弟被你們殺害,你們又派人去通知他的哥哥,又在井下殺死了這個人的哥哥,殺死了兄弟倆後,你們連去通知的人也不放過,又殺死了他。你們在這個連環殺人案中殺死了三個人,他們的名字分別叫向小明、向大明、向海。」

趙振江眨巴著眼睛,極力掩飾自己的恐慌。同時,一隻手下意識地捂向棉衣的下擺。

譚警官像只老鷹一樣撲向趙振江,將他的棉衣剝下來;趙振江像只老鼠一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譚警官撕開趙振江的棉衣下擺,從絲綿裡面找到一把鑰匙。這把鑰匙每面都是三道凹槽,顯然是一把防盜門的鑰匙。

譚警官聲色倶厲:「說!哪裡的鑰匙?」

趙振江嘴唇哆嗦著:「我家的。」

譚警官依然聲如雷霆:「你家在哪裡?說!」

趙振江的心理防線徹底垮了,他說出了自己的家庭地址,是在武安城區的一座小區里。

其實,譚警官提審趙振江的時候,並不敢肯定三道關村的案件就一定與趙振江有關,但是,他從趙振江臉上的恐慌,看到了這些惡性案件,仍然是趙振江所為。

威嚇和引誘,是譚警官審問嫌犯時最慣用的手段。

安康農民趙振江,經過十年作惡,井下殺人,在河北武安城區買了一間三室兩廳的房屋,房子裝修非常豪華。我們剛剛進入房間,趙振江就說:「我肯定難逃一死,我只有一個請求,把我這套房子留給我媽媽。我買這套房子,沒有人知道,連我媽媽都不知道。」

趙振江之所以那麼快就交代了他有一套房子,可能也與想讓我們傳話給他媽媽有關係。

趙振江買這套房子的錢哪裡來的?是井下殺人後,再向煤礦主索要的,這套房子屬於不義之財,它的每一塊磚、每一塊地板、每一枚鐵釘,上面都沾著無辜礦工的血。這套房子只能拿來拍賣,拍賣所得的錢,用來資助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的家庭。

我們在這套房子里,搜查到了一個記賬本,上面詳細寫著每次殺人的經過,所得的金額,金額的分配。我們統計了一下,這個喪盡天良的團伙,在十年內,竟然犯下了十九樁故意殺人罪。

趙振江看起來軟弱無力,又身有殘疾,以前也是一名老實本分的礦工,而他在到山西煤礦打工之前,是一名勤勞善良的農民,是什麼把一個普通的農民,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趙振江說,是煤礦主。

二十年前,趙振江和大哥趙振宇從陝西安康來到山西臨汾挖煤。趙振江生活的一道關村和距離他們家不遠的三道關村一樣,風景秀美,土地貧瘠,生活安定,生存艱辛;他們的家鄉和臨汾不一樣,臨汾環境惡劣,飛沙走煤,但是這裡的地下埋藏著豐富的煤炭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趙振江和大哥在家鄉無法生存,就來到山西臨汾討生活。

有一年,趙振江和大哥趙振宇在同一個班下井挖煤,突然發生了冒頂事故,大哥趙振宇被砸死,趙振江的腿腳也受了傷。

煤礦主把趙振江送到了附近的鄉鎮醫院,這家少有人問津的鄉鎮醫院,連必備的醫療設施也沒有,環境更是惡劣。寒冷的冬天,趙振江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房裡,手腳凍得冰涼。煤礦主在入院的第一天派人送來兩千元後,再沒有派人來過,也沒有送錢來。腿腳受傷的趙振江被煤礦主徹底拋棄了。

趙振江在鄉鎮醫院裡躺了十五天,直到沒有錢交醫療費,被醫院趕出來,他一個人拄著拐杖,走在山西漫天的風雪中,走在鞭炮聲四起的新年裡。那年春節,他是在一個村莊的破廟裡度過的,餓了,就去村子裡討點飯菜,當時是過年時節,只要他走進誰家,誰家就會給他點熱飯菜。

春節過後,趙振江兄弟倆發生事故的那家煤礦開業了,趙振江來到煤礦討說法,煤礦主不但一分錢不給,而且還派人將他毒打一頓,揚言說,他再敢踏進煤礦一步,就讓他永遠消失。

黑煤窯老闆,很多都有黑社會背景。趙振江兄弟挖煤的這家黑煤窯,就是當地一名黑社會成員開的。

趙振江無奈,來到當地的司法所,滿懷悲憤地訴說了自己在黑煤窯的遭遇,可是司法員卻拒絕受理,原因是趙振江打黑工,沒有與煤礦簽訂勞動合同。

在陌生的環境里,拄著拐杖,瘸著腿腳的趙振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感覺自己比竇娥還冤,但是他連喊冤的地方都沒有。他也沒法回家,當年是兄弟兩個人懷揣發財夢想來到這裡,現在一死一殘。他沒有勇氣回家,回家無顏面見江東父老。

趙振江在山西臨汾討飯半年後,又繼續回到黑煤窯挖煤。每天,他拖著殘疾的腿腳,和礦工們一起,分別坐在柳條筐里,被放進礦井裡,在暗無天日的井下挖掘十個小時以上後,身體就軟得像一攤稀泥,又被柳條筐吊上地面。在黑煤窯里,他們就是奴隸,煤礦主就是奴隸主。煤礦主開著幾百萬元的悍馬,住著幾百萬的豪宅,對包養的情婦一擲千金,而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在井下挖煤,倘若意外死亡,沒有一分錢賠償;如果煤礦主良心發現,也只會給幾千元的賠償。

那些年裡,礦難死亡的賠償標準還沒有公布,一切賠償全靠煤礦主的良心。而要和這些心腸和煤炭一樣黑的煤老闆談良心,就像和戲子談忠義,就像和妓女談感情一樣滑稽和不靠譜。古人云「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說得是很有道理的。

趙振江的心中,充滿了對煤老闆的刻骨仇恨。

仇恨,讓趙振江挺而走險。

十年前的一天,趙振江和山西臨汾人二十旦在同一個煤礦同一個班裡下井挖煤,有一個同夥意外死亡了,趙振江不想就這樣便宜了煤礦主,於是建議讓同一個班倖存的人,冒充死者的親戚,向煤礦主素要賠償。煤礦主當時給了他們兩萬元錢。兩萬元錢對於煤老闆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還不夠給情人買一部那時候的新款手機,但是,兩萬元錢對於這些常年在井下挖煤的礦工來說,無異於一大筆橫財。煤礦主不關心在井下死的人是誰,他只關心他的煤礦能不能每天正常出煤。

這次意外的成功讓趙振江看到了一條生財之道,此後,趙振江帶著當初死裡逃生的同一個班裡的四個人,開始了井下殺豬的生意,他們也開始走上了一條罪惡的不歸路。

剛開始的時候,趙振江他們只是尋找那些智障人帶到礦井下面,因為他們覺得這些智障人是社會的累贅,他們死了比他們活著更好,既為親人減輕了負擔,也為社會減輕了負擔,還給自己帶來了財富。後來,隨著對豬的需求量增加,尋找智障人越來越困難,他們就開始在網吧里或者在曠野中尋找那些逃學的少年,他們認為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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