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八七四年十月十六日

度過噩夢連連的一整晚後,今天早上醒來時我覺得頭腦很混亂。我夢到父親還活著——我從房間窗戶看到他在外面倚著愛爾伯特橋的低欄,生氣地看著我。我跑出去叫他:「老天!我們以為你死了!」他回答:「死了?我在梅爾監獄兩年了!他們叫我踩踏車,我的靴子都磨到腳底了,看——」他抬起腿,讓我看沒有鞋底的靴子和他龜裂磨損的雙腳。我那時想,好奇怪,我以前好像從來沒有看過爸的腳。

一個荒謬的夢——而且和爸死後幾星期間一直纏著我的噩夢不同。在之前那些夢裡,我會蹲在他墳墓旁,邊挖開泥土邊叫喚他。經常在醒來後,還覺得泥土還附著在我的指頭上。但今晨醒來時我很害怕,愛莉絲幫我拿水來,我要她陪我並和我說話,直到她說她必須走了,而熱水也快變冷了。我走上前將雙手浸入水盆中。水溫不是很涼,但已經把鏡子染上了一層霧氣。我擦拭鏡面,一如往常地想拿我的墜鏈。

但我的墜鏈不見了!不知道在哪兒。我記得昨晚將它放在鏡子旁邊,也許後來又把玩了一下。我不記得是何時上床的了,但這對我來說並不奇怪——全是三氯乙醛造成的——我確定我沒有拿下墜鏈。我為何把它拿下來?因為如此才不會把它弄破或丟失在層層床單間——而我已經很仔細地在床單之間找過了。

一整天下來,我總覺得自己赤裸裸的而且很痛苦,我心頭有失去墜子的痛苦。我問過愛莉絲及薇格,甚至小菠,但我沒有問母親。她一定會想是某個女傭拿走的,再說,如果她覺得這件事很愚蠢——因為,如她以前所說,那件首飾毫不起眼,我卻常把它和其他漂亮很多的首飾放在一起——她便會覺得我的病又複發了。她不會知道,她們其中也不會有人知道,在這樣一個夜晚——與薩琳娜·多絲交談後的夜晚,我的墜鏈竟然不見了。

現在,我開始害怕我的病又複發了,也許是三氯乙醛正在發揮藥效所致。可能我曾起身取下墜鏈並將它放在某個地方——像《月亮寶石》 的主角一樣。我記得爸曾讀過那一幕給我聽,還笑出來,但我也記得一個來訪的女士搖著頭說她的祖母服用鴉片酊睡覺後,起床到廚房拿刀往自己腿上割,再回到床上睡覺,結果鮮血直流,甚至沾濕床墊,差一點要了她的命。

我不相信我會這樣做。我想,應該是某一個女傭拿走了。也許愛莉絲拿起墜鏈卻弄斷了,因此不敢拿給我?梅爾監獄裡有一名女囚,她說她打破了女主人的一隻胸針,拿給人修,胸針在身上時卻被捉到,因此被當成小偷。也許愛莉絲也怕類似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也許她害怕到乾脆將壞掉的墜鏈丟棄。現在我想收垃圾的人可能會發現它,把它交給自己的太太,她會用骯髒的手指觸摸它,進而發現裡面放有一撮閃亮的頭髮,好奇這是誰的頭髮以及為何被保存在這墜子中。

我不在意愛莉絲是否弄斷那條墜鏈,或是收垃圾的愛人擁有它——她可以留下那墜子,雖然那是爸送我的,在這房子里有上千樣物品可以讓我想到爸。我挂念的是海倫的那撮鬈髮,那撮她還愛著我時,自己剪下給我做信物的頭髮。我只擔心會丟掉那東西——天哪!我已經快完全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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