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透過掛著蕾絲窗帘的窗戶,看得見馬路對面的公寓大樓,迎面一戶戶的陽台整齊排列。雖然蒼白男說他們的目標是正對小宮山家的那一戶,但這麼看過去,也看不出來究竟是哪一間,總之白石會上門的就是這當中的某一戶吧,只不過肉眼看不到室內的狀況。

要是透過狙擊步槍的瞄準鏡,這個距離應該很輕易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蒼白男似乎是想讓空氣流通一下,默默地開了窗,和煦的風吹進室內,窗帘微微搖曳傳來女子的高聲談笑,蒼白男看了外頭一眼,似乎是隔壁住戶也剛好出來陽台上,感覺人就近在不遠處。那人正是昨晚上門的佐藤小姐,從聲音聽來,她似乎非常開心,雖然聽不清楚說話內容,只知道她是在和丈夫或愛人談話。由紀夫覺得有些錯愕,同一棟樓的相鄰兩個住戶,狀況竟是如此天差地遠。

沒多久,蒼白男關上窗,窗帘頓時宛如枯萎般靜止了下來,鄰居女子的話聲也聽不見了。

「啊,出現了。」女人盯著電視說道。由紀夫一看屏幕,電視正在播知事選舉相關報導,畫面映出白石走在拱頂商店街與行人握手致意的畫面,爽朗的笑容,不時閃現的整齊牙齒,更加深了他主打的年輕印象。坐在沙發上的山本頭男低聲罵了什麼。

突然一個甜麵包遞到由紀夫面前。

「要吃嗎?」女人問道。由紀夫點點頭,女人便打開包裝袋,將裡頭的果醬麵包撕下一小口,送到由紀夫嘴邊。

《E.T.》的旋律在快十二點時傳來,換句話說,由紀夫的手機響了。由於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全身多處酸痛,就在折磨漫長得讓他連痛楚都不太意識得到的時候,餐桌上的手機響起,屋內的六人同時望向手機。

「抱歉。」由紀夫為此道了歉。

「我看還是關機啦。」山本頭男氣呼呼地一把抓起手機一看,「喂,這是未儲存號碼啊。」

說著來到由紀夫身邊,將手機的液晶屏幕亮在他眼前。

「是你的傑作嗎?你向誰求救了嗎!」山本頭男的雙眼布滿血絲。

「要接也可以,不接也可以。我無所謂。」由紀夫回道。這不是逞強,也不是想以退為進,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而老實回答罷了。

見由紀夫如此反應,山本頭男情緒依舊激動,「給我接!」他忿忿地將手機往由紀夫一推,「不準多嘴。要是爸媽打來的,想辦法讓他們安心!」

接著彷彿約好了似的,窗邊響起「咔唰」一聲,蒼白男拉動手槍滑套,子彈上膛,槍口直指由紀夫。蒼白男此刻的面容與夜裡所見的有著天壤之別,他緊抿著嘴,似乎已打定主意不再開口了。由紀夫不禁懷疑,自己在昨夜見到蒼白男那副饒舌的模樣只是夢境的一部分。

山本頭男按下手機通話鍵,將機子貼上由紀夫的左耳,臉也跟著湊了上來。宛如混雜了油脂與汗水的腥臭,從他的口中傳出。

「啊,由紀夫?」

一聽就曉得對方是多惠子,但是為了不讓山本頭男起疑,由紀夫裝傻問道:「請問哪位?」

「我啦!多惠子啊。由紀夫你在搞什麼啊?為什麼沒來學校?」

聽到多惠子的聲音,由紀夫覺得好生懷念,一時間差點說不出話來。

「我陪鱒二出了趟遠門,趕不回去。」

「還在期中考耶,你居然沒來?」

「事出突然啊。」

「你傻了不成?」

期中考第三天只考一科就結束了,所以多惠子現在應該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吧。

「反正只缺考一科,應該可以補考吧。」

「我說由紀夫,你這個人最大的問題啊,就是做什麼事都太隨興了。」

「你很啰嗦耶。」由紀夫回道。不是因為擔心多惠子這樣講個不停會對她不利,而是真的覺得她很啰嗦。

「怎麼這樣講!虧人家還打電話來關心你,想說你一定是生病還是怎麼樣了耶!」

「喔,對了,葵說你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說?」由紀夫很自然地在這個時間點問了出口,一邊暗自生悶氣,在心中對多惠子喊道:拜託你機伶一點好嗎?是察覺不到我出事了嗎!

「啊,對對對,今天啊,殿下會上電視哦。」

「殿下上電視?」

由紀夫發現湊在他耳邊的山本頭男蹙起了眉頭。

「他要上益智問答節目。」多惠子說出一個在全國播出的節目名稱,「他剛剛一下課,就說要趕去參加節目的預賽。」

多惠子說的就是由紀夫上星期才和父親們一起看的高額獎金益智問答節目。他想起來了,特別節目播出的日子正是今天,製作單位募集一般民眾參加預賽,勝出者得以進棚挑戰決賽,爭奪一千萬圓的獎金,益智問答過程將全程現場轉播。

「真的假的?殿下要參賽?」

「殿下說,他很想上一次電視看看。」

「可是這樣得大老遠跑一趟東京耶?」

「他一考完試,馬上就去乘車了啊。」

「殿下不好在益智問答節目露臉吧。」

「哎喲,反正,你一定一定要看哦!」

電話掛上後,山本頭男將手機放回餐桌,接著向女人和蒼白男簡短交代了通話內容,由紀夫也告訴他們,打電話來的是班上同學。

「殿下是誰?」山本頭男瞪向由紀夫。

「那是綽號。殿下是我們班上一個非常普通、個性悠然自得的同學。」並不是正牌的殿下。特意解釋得這麼清楚,由紀夫也覺得滿丟臉的。

「殿下啊,真懷念呢。」小宮山的語氣與其說是懷念,由紀夫聽出的是更多的疲累,胸口不禁一緊。

「聽說他要上益智問答節目哦。」由紀夫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令人開心的消息,畢竟他們目前所處的狀態與參加益智問答節目兩相對照,壓根是天差地遠的兩回事,腦中實在涌不出現實感。

「益智問答?」小宮山似乎不曉得這種節目的型態,經由紀夫說明之後,他才虛弱地笑了笑說:「是喔,殿下想挑戰益智問答節目呀。」然後悄聲囁嚅著:「真想看啊……」

原來多惠子說的重要事情就是這個嗎?由紀夫相當錯愕,同時察覺到自己的最後一線希望也沒了,恐懼與不安讓他開始全身發冷。

下午一點過後,這天的午餐是便利商店的三角飯糰。雙手依然被銬著,一口一口咬下別人喂的食物,由紀夫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淪為等著別人賞賜飼料的小動物,內心更是凄苦。

入夜之前,他因為想小便,去了三次廁所;因為渴了,喝了兩次礦泉水。即使時鐘的秒針不斷移動,時間卻彷彿停滯不前。歹徒們開過幾次電視,但似乎都是有一看沒一看的。由紀夫本來以為自己應該遲早會想上大號吧,但或許是太緊張了,至今都沒有便意。射進蕾絲窗帘的太陽光線逐漸減弱,歹徒拉上遮光窗帘,進入了夜晚。

屋內六人幾乎沒有對話,但由紀夫有一次起身去上廁所,穿過走廊時,押在身後的山本頭男突然開口了:「這一切都要怪那個爛知事!」

「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嗎?」由紀夫一問,山本頭男突地激動了起來,說道:「那個混賬東西是殺人兇手!」

「不過那兩個知事比起來啊,感覺赤羽更像壞蛋喔?」由紀夫小心翼翼地問道,山本頭男一聽,一臉不痛快地說出驚人之語:「沒錯,那傢伙也是個大混賬。他也是殺人兇手。」

由紀夫一聽,不知該說什麼。兩名縣知事候選人都是殺人兇手,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縣呢?

晚上七點,女人一邊開電視一邊問:「益智問答,要看嗎?」

「我要看!」小宮山旋即回答:「我想看殿下有沒有上電視。」

「不過是個高中生,哪有可能通過預賽。」山本頭男口氣火爆地說。

女人按著遙控器轉頻道,轉到益智問答。節目似乎剛開始沒多久,只見方臉的大嗓門主持人對著鏡頭伸出食指說:「今晚是現場轉播哦!Challenge!」接著咧嘴一笑,那說話方式簡直像是在告發電視機前的觀眾似的。或許是主持人自己也很不安,不曉得開放一般民眾參與的現場轉播能否一切順利吧,他的表情中有著前所未見的緊張神色。

攝影棚內的布置並不算豪華,簡單利落的配置反而有著奇妙的安定感。主持人站在中央一座宛如講台的高台上,而面朝主持人圍坐成扇形的是十名答題者,他們都坐在略高的吧台椅上,眼前是儉樸的小桌,桌上立著麥克風,而觀眾席就設在眾答題者的後方,觀眾與答題者的親友團各自佔好位置等待決賽開始。由紀夫才在想,不曉得有哪些人會去為殿下加油呢?就發現這十名答題者當中,不見殿下的身影。

「果然還是被刷掉了啊。」小宮山似乎頗遺憾,還補了一句:「可是話說回來,也不曉得他是不是真的參加了預賽喔。」

「哼。」山本頭男露出一臉不屑。

「不過也不意外啦,殿下本來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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