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到家之後,馬上召開家庭會議。要是為了打麻將而聚頭又另當別論,在平時,由紀夫覺得和四位父親面對面討論事情不但麻煩,還很丟臉,因此總是能避就避。但這一天畢竟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由紀夫並沒有反對開會。光是發現屍體,就已經夠令人心情陰鬱了,加上死者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情緒更是暗澹。與其一個人獨處,顯然與父親們聊一聊比較能夠轉移注意力,或許還可理出整件事情的脈絡。他在盥洗室洗了手,接著檢查被小刀割傷的衣袖及其下的傷口,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了。輕輕一摸呈線狀的傷處,傳來輕微的痛楚。他打開房間壁櫥,確認還有一套學生制服在。袖子被割破的衣服當然不能再穿出門了。

「不過,在賽狗場看到那個女的的時候,不覺得她快死了啊。」鷹邊說邊拉開罐裝啤酒的拉環。

「旁人眼中看起來再怎麼開朗,其實每個人內心都抱著各式各樣的煩惱啊。」勛淡淡地說道,口吻並沒有說教的意味。接著他也「噗咻」的一聲拉開罐裝啤酒拉環,仰頭一口氣喝乾了一罐。或許在勛的腦海,此刻正浮現了某個學生的面容吧。

「那名男性死者不曉得是誰喔?」由紀夫邊說邊將手伸向餐桌上的罐裝啤酒,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由紀夫喊痛縮回了手。

「會不會是……他啊?」葵將手貼在額上,望向由紀夫。

「你說蛋糕店老闆?」

「那是誰?」勛放下空空如也的啤酒罐,盤起了胳膊。

「之前和下田梅子小姐交往的人,是葵問出的線索,我們去拜訪過一次。那個人開了一家蛋糕店?」

「一般來說,會和前男友手牽手自殺嗎?」鷹說著也喝乾了啤酒。

「是強迫殉情嗎?」勛問葵:「男方希望與女方重修舊好,卻遭女方拒絕,男方一個想不開就使出下下策,之類的。會不會是這種模式?」

悟、鷹與由紀夫都同時望向葵。因為要買餅就去餅店;要看病就找醫生;要問女性相關問題,找葵就對了。

「不曉得耶……」葵偏起頭,「可是我覺得那位蛋糕店老闆不像是那種個性的人。」

由紀夫也試著回想蛋糕店老闆的模樣,感覺他的白制服下方就是由老好人和誠實堆砌起來的。像那樣子一心一意的人,一旦偏離了常軌,是不是會更加無法收拾呢?

「明天的報紙應該會註銷來吧?」由紀夫試著說道。

「噯,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傢伙呀?叫什麼來著的,他們在賽狗場的時候不是湊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嗎?」鷹的嘴邊有著啤酒泡沫,「就是那個長得很像惡質律師的傢伙,殉情的是不是他呀?」

「他叫野野村大助。」悟說道。

「他們的關係應該沒有深刻到會一起殉情。」葵想了一下之後回道。

「可是那個叫野野村的,他的公文包不是被偷走了嗎?裡面還裝了赤羽的情報呀。」鷹噘起嘴,「搞不好他就是因此被罵到臭頭,精神壓力太大,決定一死了之。然後呢,因為一個人死太寂寞了,就拉了那個性感的年輕女人一起步上黃泉路。」

「說不定不是自殺哦。」悟低聲嘟囔,聽起來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所有人同時看向悟。

「什麼意思?」由紀夫催促他說下去。

「搞不好只是被布置得像是自殺。」

「布置得像是自殺?這種事辦得到嗎?」勛眉頭深鎖,再度拿起一罐罐裝啤酒,拉開拉環,「噗咻」的聲響響起之後,又是一口氣喝乾。

「真要干,也不是辦不到吧。」鷹旋即應道:「雖然那兩人是死在車裡,要是富田林先生出手,殺了人再布置成殉情的樣子,根本是小菜一碟嘿唷嘿。」

「又是小菜一碟?那個『嘿唷嘿』到底是什麼意思?」由紀夫怔怔地問道。

「那是民謠間奏的助興詞。」悟一臉認真地回答之後,繼續說:「我想,就算不是富田林先生,也是有辦法把現場布置得像是自殺的。譬如先讓他們昏睡過去,再在車內燒炭。」

「為什麼最近的自殺手法都是透過燒炭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呢?」勛不甚痛快地說:「連自殺都要趕流行在車裡放炭爐,每個人都選擇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死法,我看搞不好過一陣子就會流行別種自殺手法了。」

「放心啦,你的學生不會那麼容易死的。」鷹伸出長長的食指指著勛。

勛明顯露出不悅,「我的學生一個也不會死。絕對不會比我早死。」

「在氧氣用盡的狀態下,炭依然能夠燃燒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容易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可能是因為這樣,才會被拿來當作自殺手法。」悟對於這個話題,依舊是一板一眼地說明,「比起二氧化碳中毒時所感受到的呼吸困難,一氧化碳中毒的話,聽說是在不知不覺間陷入缺氧狀態,痛苦也相對地低吧。」

「要是有人斷章取義聽到你這段話,很可能會以為你在鼓勵燒炭自殺哦,悟。」勛語帶責難地說道。

「我並不鼓勵啊。採取一氧化碳中毒的手法,萬一沒死成,極可能留下嚴重的後遺症,而且受到傷害的是腦部,下場非常凄慘,風險實在太高了。所以我其實很訝異為什麼這麼多人有勇氣選擇燒炭自殺,明明是個這麼恐怖的賭注。」

「有勇氣自殺,卻沒有勇氣活下去啊。」勛苦笑道。

這時,由紀夫突然想起白天前往下田梅子公寓時見到的景象。上了鎖的房門,爆出信箱的報紙,以及那位運動服鄰居經過時說的話。他不禁「啊」了一聲。

「怎麼了?」悟與勛望向他。

由紀夫正想開口向葵確認,葵似乎也想起來了,「對耶,她是被強行帶走的。」

「怎麼回事?」悟的眼中閃過光芒。

由紀夫用力地點了點頭,告訴另外三位父親他與葵前往那處公寓大樓的經過,當時聽到了下田梅子被人帶走的消息。

「這下不妙哦,相當不妙。」鷹一臉嚴肅神情。

「搞不好真的不是自殺呢。」勛又盤起了胳膊。

「原因是那起掉包事件嗎?」悟思量著可能性。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嘛?」由紀夫搔著額頭。

由紀夫試著理清楚目前的狀況。眼前浮現下田梅子的面容,還有蛋糕店老闆那親切的笑容。他還想起和悟一起前往赤羽事務所時,看到野野村大助脹紅著臉講手機的模樣。當時看他的嘴形,他的確是說了:「給我找出來!」他想找出誰呢?如果是下田梅子,事情是說得通的。但是野野村想找出她做什麼?想也知道不太可能是找她出來再度擁抱吧。

「這麼說來,有可能是赤羽陣營的人殺了下田梅子嘍?」這個猜測透過嗓音低沉的勛嚴厲地說出口,原本就瀰漫著危險氣味的話題更加令人忐忑,「換句話說,她的死是被布置成自殺的。是這樣嗎?」

「因為公文包被奪走,情報遭竊,所以下手報復?」葵深深皺起眉頭。

「或許對赤羽而言,那些情報是不方便曝光的吧。」悟淡淡地說:「上次鷹說,赤羽的銀行帳戶資料也都泄露出去了,是吧?所以可能他並不希望詳細內幕浮上檯面,像是匯入匯出金額等等?」

由紀夫忍不住吐槽說,如果真是那麼重要的數據,為什麼會隨便裝進公文包裡帶到賽狗場那種地方去呢?那位野野村大助行事也太輕率了吧。

「不,」悟否定道:「正因為那些數據非常之重要,野野村才會帶來帶去、寸步不離身,不是嗎?所以連去到賽狗場都拎著,也因此想奪取數據的一方必須使出小手段才能得手。」

「這也就是梅子妹妹他們為什麼要想出那麼繁複的掉包手法嘍。」葵點著頭。

「赤羽陣營的人,會因為這種程度的恩怨而殺人嗎?」由紀夫比較在意這一點,因為若真是這樣,赤羽陣營就不是普通的恐怖了。

「不無可能哦。」鷹將手上把玩的拉環往餐桌桌面一扔,「赤羽的支持者大多是些粗鄙莽夫,要是被奪走的那個公文包裡頭有他們見不得人的情報,難保不會怒氣攻心干出殺人放火之類的事。」

「怎麼可能?」由紀夫很難相信鷹這番話,「不至於要殺人放火吧?」

他心想,不過是個公文包被偷,怎麼可能就有人要為此事償命。

「我是不想說出這件事啦,」鷹先說了這句,才繼續說道:「可是由紀夫,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成為殺人的契機哦。」

「我也無法理解教導兒子這件事的父親,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由紀夫嘆了口氣。

「我是想讓你早一步明白世間險惡,提醒你千萬小心呀。」

「不過話說回來啊,」勛的臉上寫著困惑,本來就有些下垂的眼角垂得更嚴重了,「那位叫下田梅子的女子,為什麼要奪走赤羽陣營的公文包呢?她有必要這麼做嗎?」

「有一個可能,」悟豎起食指,「最簡單的猜測就是威脅取財吧。」

「威脅取財?」

「下手奪走公文包的並非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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