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蠐粉水 一

天氣慢慢熱了起來,特別是守著蒸房,一天都汗津津的。文清將夏季的衣服翻將出來,換上一件對襟無領小褂,見沫兒鬼鬼祟祟從外面回來,還是長袖長褲,便取了那件他心愛的白色府綢無袖汗褂,道:「沫兒你去哪兒了?快點將這個換上,新的,我都沒穿過的。」

沫兒雙手捂在胸前,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什麼東西,本來正躡手躡腳往樓上走,被文清的話嚇了一跳。那個表情,像是做壞事被婉娘發現了一般,羞愧中夾著慌亂:「我不熱!」

文清好意道:「換上吧,看你滿頭的汗。」

沫兒突然發了火:「不想換!」

文清嘿嘿一笑,將汗褂搭在樓梯扶手上:「大熱的天,你去買什麼了?」

沫兒含糊道:「沒什麼。」始終不肯給他看手裡捂著的是什麼,躲閃著進了自己的房間,啪地一聲將文清關在了門外。

文清撓著頭,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沫兒剛來聞香榭時,與文清同吃同住,雖然脾氣臭點,但兩人毫無隔閡,夏天會一起只穿內衣褲在後面的池塘里游泳,冬天可以鑽在一個被窩裡取暖……文清也真心把沫兒當做弟弟疼愛。

可不知什麼時候,沫兒變得見外起來,換個衣服都躲躲閃閃的,說話之間閃爍其詞,再也不肯同文清睡在一起,更別提同文清一起游泳了,甚至連他的房間都不肯讓文清進去。前日,文清見一隻蠓蟲落在沫兒胸前的衣領上,便伸手拍打了一下,沫兒竟然大發雷霆,弄得文清莫名其妙道了半天的歉。

定是自己又哪句話說得不對,惹沫兒生氣了。文清想了想,高聲叫道:「沫兒,過會兒去買桃子吧?」

沫兒背靠著門,吼道:「不去!」

直到聽到文清下樓的腳步聲,沫兒才慌忙將藏在衣服里的草紙拿出來,抽出幾張,做賊一般將其折成一疊塞進褲子里,又把剩下的放在褥子下藏好。不知道怎麼了,從昨晚開始,小腹一直酸困著疼,內褲上也有一些黑黑紅紅的血跡,十分難受。迫不得已,沫兒去外面買了一沓軟草紙。

從哪裡出來的血,不會一直流吧?是不是要死了?

沫兒不舒服地扭了幾下身子,心裡又擔憂又煩悶。這個事情,沫兒隱約記得方怡師太曾經告訴過他,女人長大了就會這樣,可是具體怎麼辦,該問誰呢?真是羞死人了。

沫兒正在房間里發悶,只聽文清咚咚咚跑上來叫道:「沫兒快來,三哥已經買了早桃了,真甜!」

沫兒磨磨蹭蹭地開了門。文清舉著兩個桃子,傻呵呵道:「你躲屋裡做什麼呢?」沫兒板著臉,推他下去。

沒有像往常一樣只要看到好吃的就兩眼放光,讓文清有些奇怪。再看沫兒,下樓極其小心,雙腿僵硬,渾身緊繃,臉色也不好看,不由擔心起來:「沫兒你哪裡不舒服?」

沫兒悶聲:「沒有!」

文清緊張地繞著他轉了一圈:「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有些不對勁兒呢?到底怎麼了?」

沫兒惱道:「沒事!」

婉娘剛好走進來聽見二人講話,詫異道:「喲,什麼時候調了個個兒,文清成了話嘮,沫兒成了倆字一嘣的了?」

沫兒的臉突然紅了,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快速走了出去。留下文清呵呵傻笑。

黃三在蒸房裡坐著,拿著那隻撿來的碧玉簪悶頭不響。文清遞了一個桃子過去,他搖頭不吃。婉娘走過來問道:「見到曾綉了?」

黃三點點頭,眼睛看向婉娘。

婉娘嘆了口氣,道:「可憐王婆婆了。」

沫兒小心地動了動身體,道:「怎麼了?」

婉娘道:「王婆婆可能已經……不在了。」她拿起放在灶台上的蟲繭,將其中灰白色的髮絲拉出一根來:「這是王婆婆的頭髮和發簪。發簪是曾綉送的,剛去確認過了。這塊骨頭,」她敲打著那塊凹狀的黃白色骨頭,「私下找件作看了,說是一塊頭骨。」

沫兒「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又別彆扭扭地坐下去,呆了一會兒,詫異道:「這麼個大活人,就剩下這一塊骨頭了?和蟲子有關嗎?會不會是被人害了,屍身我們沒發現?曾綉報官了沒?官府怎麼說?」

婉娘笑道:「話癆又回來了!——曾綉已經報官了,官府沒查出任何眉目。至於是不是蟲子,還得繼續查一查才知道。」

文清笨嘴拙舌道:「那小蘭……可好些了?」

黃三眉頭緊鎖,搖了搖頭。婉娘沉默了片刻,道:「走著看吧。或者事情沒有我們想得那麼糟糕。」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