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赤瞳珠 八

公蠣心中一驚,閃身跟了過去。

人影已經不見了,公蠣平復下呼吸,探出了分叉的舌頭。這裡殘餘的氣味表示,此人剛剛離開。

公蠣遲疑了一下,本不想節外生枝,但他看到地上散落著幾隻冥蝦,心中頓時起疑。此次下來,除了尋找畢岸和蘇媚,另一個重要任務便是尋找方儒。

公蠣把心一橫,拿出追蹤獵物的本領,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

迷宮一般的縫隙曲曲折折,有的地方甚至只有碗口大小,只能化為原形穿過。追蹤了足有大半個時辰,前面忽然一亮。

公蠣躲在洞口朝外看去。

高大的灰白色大山洞,呈狹長之勢,裡面稀稀疏疏地長著一種白色須狀植物;洞頂之上,石壁光滑無比,反射著碧綠溪流的點點波光,似曾相識。

山洞之中,一個白衣男子半跪在地上,手拄長劍,正在低頭查看地上躺的一個女人。

這倒有些出乎公蠣的意料。剛才的雙面俑和這次的銀蠶線陣,公蠣懷疑是鬼面玉姬做的手腳,但沒想到她還有幫手。若一人對戰兩人,並無取勝的把握。

若就此放棄,公蠣卻不甘心。猶豫之下,看到男子身材修長,背影似曾相識,公蠣的心一下子狂跳了起來。頭腦一熱鑽了出洞口。

那人反應極快,迅速跳起,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

正是公蠣要尋找的龍爺方儒。

他看到公蠣,明顯地呆了一下,然後飛快將長劍橫在胸前。

他的腰間,果然沒有所謂的蛟龍索。四目相對,兩人各懷心思,沉默不言。公蠣越來越憤怒,終於忍不住開口罵道:「你這個騙子!」

方儒冷笑一聲,卻不答話。

公蠣暴跳如雷:「我當你是知己,你卻當我傻瓜!你裝瘋賣傻,編了那麼多的謊話騙我……虧我還不信明道長的話,總覺得你有苦衷,原來你真是巫教的妖人!」

方儒冷眼看著,道:「明道長告訴你的?」

公蠣的指尖長出長長的利甲,觸碰之下咔咔作響:「若不是明道長告訴我,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方儒壓抑著怒火,一字一頓道:「從此以後,恩斷義絕!」

公蠣反口相譏:「原本又有什麼恩什麼義?」

方儒眼睛噴出火來,冷笑道:「好,好,好……你果然就是這麼想的!」

公蠣拔出隨身攜帶的小匕首,惡狠狠叫道:「別廢話,放馬過來吧!」

地面上躺著的那個女子臉色緋紅,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不是鬼面玉姬。

方儒果然放下了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公蠣,露出一絲鄙夷的目光:「我可是多次聽說你天賦異稟,來吧,拿出你的看家本領來。」

公蠣怒火正盛,毫不猶豫道:「怕你不成?」身上的鱗片不由自主開始摩挲。

方儒站得筆挺,十分瀟洒地挽出一朵劍花,劍尖直指公蠣門面。

他的劍發出青芒,縈繞的劍氣隱隱顯出一隻青色狐狸的模樣,轉眼又消散不見。

青狐劍,傳姬非手下弟子專為姬非而鑄造,可斬鬼神、破妖邪。

公蠣吃了一驚,凝神靜氣,嚴陣以待。

方儒一劍刺來,公蠣閃身躲過,動作自然隨意,熟悉之極,以至於兩人不約而同跳了開去。

方儒自己也愣了下,神色一凜,再次挽出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劍花來,又狠又准扎向公蠣的胸口。

但公蠣卻呆著未動,雙手做出想要鼓掌的樣子來。

劍在距離公蠣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方儒摸了摸自己的臉,公蠣揉了揉自己的眼。

再次四目相對,同樣是驚愕,眼神卻複雜了許多。

公蠣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所謂的方儒竟然與熟悉的江源是同一個人,再聯想到那日從紅水暗溪中潛出剛好碰到江源的情形,更印證了這一切。

江源摸著自己的臉,張嘴想要解釋,但看到公蠣憎惡的表情,頓時閉口不言。他的驕傲是骨子裡的,公蠣剛才說的那句「原本又有什麼恩什麼義」深深地刺傷了他:明道長說得沒錯,以前的交往不過是建立在自己出手大方的基礎之上。

公蠣渾身冰冷,忽然徒手抓住了江源的劍刃,低聲道:「為什麼是你?」

江源冷冷地看著他。

公蠣低聲吼道:「說!你為何出現在這裡?」

江源眉梢微挑,傲慢道:「還說什麼?要說的話,剛才已經說了。」

公蠣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江源厲聲道:「出招吧!」

公蠣鬆開長劍,仰面一聲長嘯,一條螭龍騰空而起,在公蠣頭上盤旋著,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江源露出鋒利的牙齒。

江源冷笑一聲,道:「龍屬可以脫離人形存在,果然奇葩。」

公蠣額頭之上,蛇婆牙高高凸起,如同長出一個獨角。他的眼睛開始發紅:「胖頭,是不是,你殺的?」

江源嘴角動了一動,眼睛精光四射,咬牙切齒道:「我還想問問你,常芳是怎麼死的?」

青灰色的鱗甲在公蠣臉上出現又隱去,他吼叫道:「你想要人骨哨,直接問我便可,為何要殺了胖頭?」螭龍如一道閃電,飛快朝江源衝去。

江源冷笑不已,叫道:「原來我在你心裡如此十惡不赦!」他一記青龍出水,騰空而起,與此同時身後顯出一條伶俐的白狐影子,同螭龍糾纏在一起。

一青一白兩條影子打得難分難解,紅水被捲起又落下,如同沸騰了一般,隨意噴射的火光點燃了石壁上的白茅,「噼里啪啦」作響。

兩人已經殺紅了眼。公蠣並沒有什麼招式,如同他懵懂成長一樣,連打鬥都是東一拳西一腳凌亂不堪,毫無道理可言。江源身姿依然瀟洒,只是對於他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略顯吃驚。

公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胖頭之仇不得不報。

兩人打得天昏地暗,難分輸贏。雖公蠣同螭龍心神合一,不用發出指令便可攻擊江源,相當於兩個人打一個人,但江源劍法嫻熟,寶劍鋒利,身段靈活,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公蠣並不能佔到任何便宜。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已顯出一些疲態,恰好江源一招使完落地之際,踩到一顆卵石,身子一斜,露出一個破綻。

公蠣抓住時機,與螭龍合為一體,騰空朝江源頭上抓落。

誰知江源忽然化為原形,閃電一般扭轉身體,一個反手將劍橫在公蠣的脖子上。

兩人人形相對。青芒劍刃,反射著公蠣冰冷的眼神。他便這麼看著江源,滿臉怨恨。

江源的眼睛眯了起來,公蠣發現,他收起眼底那點懶散的時候,模樣完全不像一個大家公子,而像冷酷的殺手。

他把劍緩緩地往裡送了一分。

公蠣的脖子一陣疼痛。青狐劍鋒利無比,足以輕鬆穿透公蠣的任何鱗甲。

山洞在旋轉,一圈一圈的灰白色紋理,如同扃骸皿的瓶身內部。胖頭還是當初混碼頭時的模樣,穿著一件已經爛了的汗襟,抖動著肥碩的大肚皮傻笑。公蠣開心起來,叫道:「死胖頭,快回來,我們去看野狗打架……」

江源的劍終究還是沒能繼續刺下去,他一甩衣袖,轉身飛奔而去。

公蠣回過神來,望著他飄逸的背影,心中又苦又澀,不知是什麼滋味。心想若是剛才的情形換了自己佔上風,會不會也放過他?

公蠣失魂落魄,慢慢走到女子身邊,低聲叫道:「醒醒!」那女子蜷曲著身體,一動不動。

不知她是敵是友,但公蠣無法將她一人留在這裡,遲疑了片刻,還是將她抱了起來。

但在抱起的一瞬間,馬上意識到不對了。

女子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

公蠣的懷中,抱著一具粗糙的稻草人。公蠣卻連驚叫都沒有,只是丟開,並淡定地看著稻草人融化在紅水之中。

他怔了良久,才蹣跚著離開,走了幾步又折身回來,從荷包之中取出一小撮帶著體溫的桂花,放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作為記號。

公蠣原本打算原路返回,去找矮胖子他們,但想了想,剛才走得太遠,他們也不會留在原地,還是從紅水暗溪中穿過,尋找巫教祭壇要緊。

有避水訣護身,公蠣逆流而上,遊了不過半盞茶工夫,發現前面不遠處透出一點亮光,一頭鑽了出來。

原來暗溪在此處轉了一個彎兒,拐角的位置處衝出縫隙,同一個山洞相連。

公蠣一冒頭,便暗暗叫了一聲晦氣——山洞之中,擺著上百具棺材;洞頂高而空曠,垂下的藤蔓和樹木根須纏繞拉扯,如同蛛網,並透出點點亮光;而山洞石壁之上,有無數條大大小小的縫隙,深不見光。

看樣子又進入杜家村的那個神秘墓地了。

畢岸曾經說過,這是個動穴,誰也不知道它下一步會移動到什麼地方。如今它同暗溪相通,估計也是移動的結果。

公蠣心想,還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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