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蛟龍索 五

公蠣打量著空蕩蕩的山洞:「這麼多年,你怎麼生存下來的?」

他瞬間又得意起來,道:「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生存本事卻是第一。這個山洞看起來像個死穴,可是你也看到了,有冥蝦,有白茅。吃的穿的都有,自然餓不死我。」一個人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山洞之中,他竟然能從中找到生存之法,也是奇人一個。

公蠣贊道:「你倒能苦中作樂。」

他高興地道:「那當然。若換了他人,早崩潰啦。我被囚三天,便發現這些紅水裡有冥蝦,我便用這些白茅織成衣服、笊籬。嘿嘿。」他轉過半個身子,去解纏繞著笊籬上的白袍,背部展現在公蠣面前。

他的背上,文著一個詭異的圖案,正是公蠣一直苦苦尋找的雙頭蛇!

公蠣心臟狂跳,張口欲問,但說出口卻改成了:「你,你說這些是白茅?」

拐子明將白袍穿上,洋洋得意道:「當然不是白茅,不過長得有點像,我就叫它白茅好了。天下萬物,無不有與之對應的相生相剋之物。你看紅水如此厲害,還不是生出冥蝦來;這個是山洞寸草不生,卻偏偏長出白茅來。我便是深諳這個原理,才活了下來。」

他轉頭四處看了看,眉飛色舞道:「其實我在這六年之中,勘破了關於金蟾陣的一個秘密。」

公蠣道:「什麼秘密?」

拐子明挑著眉頭,滿臉得色:「這個金蟾陣,早就被人動過了。所有的空間都發生了位移,方位是亂的,既無上下,也無左右。」

公蠣琢磨了一陣,想起畢岸提起的八卦瓠,自言自語道:「無上下左右之分……難道真的是個八卦瓠?」

拐子明如同調皮搗蛋被抓了現行的孩子,茫然無措了一陣,忽然一下子泄了氣,帶著哭腔質問道:「你知道八卦瓠?你竟然也知道八卦瓠?」不等公蠣解釋,捶胸頓足,號啕大哭。

公蠣無奈,只好大聲解釋道:「我曾經誤入一個八卦瓠中,印象非常深刻,便是你說的這種方位扭曲、空間位移。」

拐子明一個大男人,哭得一抽一抽的:「我還以為只有我發現了地下金蟾的秘密……誰知道,誰知道這種陣法今日已經如此常見。」

公蠣道:「你說這個布置了八卦瓠,又說這裡是金蟾陣,到底是什麼?」

拐子明哽咽道:「金蟾陣只是統稱,實際上,有人利用金蟾體內的空間,布下了八卦瓠。」他捶著地面又開始大哭:「被困在這裡,我的法術都荒廢了,好不容易參悟出來這裡的金蟾八卦瓠,竟然有人比我早一步知道……」那模樣,要不是有根鏈子拴著,只怕要滿地撒潑打滾耍無賴了。

公蠣道:「我哪裡知道?我只知道這裡有個金蟾陣,也不知道金蟾陣的作用是什麼。所以這個八卦瓠,還算是你發現的。」

拐子明一骨碌爬起來,破涕為笑:「好小子,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自己吹牛。」

公蠣敷衍道:「好好好。」打量著巨大的山洞,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如何破解金蟾八卦瓠?」

拐子明哼哼道:「我只是猜測,要是行動自由了,在這裡走上一遍,我保證能夠找到法門。」

公蠣想了想,又道:「你既然對巫術有所研究,一定聽過巫教。您認識龍爺嗎?」

拐子明茫然道:「龍爺是誰?巫教聽說過,十年前官府曾清繳過一次,之後巫教便銷聲匿跡了。我當時正年輕,弔兒郎當,四處遊玩,雖然愛好法術,對教派之類的卻不大關心。」

公蠣心有不甘,道:「我聽說巫教的圖標是一條雙頭怪蛇。你有見過這種圖標嗎?」

拐子明驚喜道:「雙頭怪蛇?」

公蠣還以為他要說出什麼內情來,誰知他接著卻滿臉好奇道:「來來來,你給我畫一下,讓我瞧瞧這個圖標到底怎麼回事。」

公蠣看他的樣子不像撒謊,便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道:「我聽說巫教召集教眾、布置任務,都是在約定的地點畫這種圖標。」

拐子明跟著比划了兩遍,欣喜道:「果然別緻。」隨後又一臉懊喪:「可惡,這些年被囚在這裡,對世事一無所知。當年圍剿之時我恰好不在洛陽,這次若能出去,定然要同巫教會一會面。」又問:「你剛說的龍爺是誰?」

公蠣見他確實不知,道:「據說是巫教的首領,只是神龍不見首尾,從未謀面。」

拐子明道:「聽你這麼一說,我越發想要出去了。唉,也不知我爹娘怎麼樣了。」

兩人沉默下來,不約而同仰臉看向灰濛濛的山洞洞頂。公蠣嘆了口氣,道:「要是畢岸在就好了。」

拐子名無精打采道:「畢岸來了也不頂事。」

公蠣有些不服,辯解道:「畢岸什麼都懂……再說還可以找明崇儼明道長指點一二。」他自從聽了明崇儼的事迹之後,對他又羨慕又敬仰,恨不得自己也能成為他那樣的人物。因此此時故意提起明崇儼,頗有幾分炫耀的意味,好像這麼一提,自己便同明崇儼拉上關係了一般。

拐子明忽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公蠣。公蠣唯恐他發病,連忙說些開心的話題:「如今謫仙樓的菜式改得越發好了,等出去了,我請你去吃水席,二十四道菜,道道精緻。」

拐子明怔怔的道:「你說什麼?」

公蠣重複了一遍,道:「我說謫仙樓的二十四道菜……」拐子明打斷道:「不是,你剛才說什麼道長?」

公蠣疑惑道:「明崇儼,明道長,怎麼了?」

拐子明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雙手捶胸叫道:「我想起來了!」

公蠣連忙往後退去,道:「想起來了?謫仙樓的焦炸如意骨,料子鳳翅……」

拐子明發狂地叫道:「明崇儼!是明崇儼!」

公蠣吃驚道:「明崇儼害的你?」

拐子明勃然大怒:「胡說!明崇儼是天下第一的善良之人!他怎麼會害人?!明崇儼視金錢如糞土,對兄弟兩肋插刀,率性純真,放浪不羈……」

公蠣好奇道:「這麼說,明崇儼是你的兄弟?」

拐子明愣了一下,開始雞啄米一樣點頭,激動得涕淚橫流:「我想起來了!我全想起來了!我的兄弟叫明崇儼!他跟我一起回的洛陽!你快去告訴他,我在這裡,他一定會來救我!快點去啊!」

如今被囚山洞,哪裡出去?公蠣無奈地看著他。拐子明癲狂了一陣,自己冷靜下來,垂著腦袋抹了一陣眼淚,問道:「他如今怎麼樣了?」

公蠣老實答道:「我了解不多,畢岸同他來往多些。不過民間傳聞他法術驚人,被當今聖上封為明道人。」

拐子明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道:「他天資聰慧,早晚能成為一代法師。」那模樣,比他自己取得成就還開心。

公蠣這才確信他同明崇儼關係甚好,不過看他絮絮叨叨吹噓個不停,打斷道:「我看還是想辦法儘早出去要緊,到時你再找明崇儼敘舊,他那麼大本事,一定會幫你找到馬夫。」

拐子明又開始哭喪臉,想了一陣,擺手道:「小掌柜你過來,你來看看我這個鏈子有什麼不同之處?」

公蠣稍顯遲疑。拐子明不耐煩道:「我是冉虯的好朋友,明崇儼是你朋友的朋友,我怎麼會害你。你這個傢伙,又誠摯又多疑,誰做你的朋友都不容易。快過來!」

公蠣慢慢走過去。

拐子明藏身的這個縫隙,相對乾燥,縫隙內一張灰白色的扁平大石,上面鋪著一層「白茅」,剛好可以做床。旁邊一塊石頭像個小桌子一樣,上麵攤著些小蝦米;「床頭」則擺放著各種用「白茅」編製的雜物,幾隻笊籬,一雙手套,兩件衣服,一雙破舊的「白茅」草鞋,竟然還有幾個粗糙的石頭罐子。而在石縫的最裡面,汪著一坑水,卻是尋常的淡水。

公蠣拿起一個石罐,見上面滿是打磨的痕迹,忍不住道:「真是別有洞天,若不是不能出去,還以為這是獵戶居住的地方。」

拐子明嘻嘻笑道:「漫無天日,就指望這個打發日子啰。」

他倒樂觀得很,公蠣很是佩服。

拐子明晃動著鏈子,催促道:「看這裡。」

公蠣拎鏈子細看。鏈子只比拇指粗一些,一環套著一環,上面刻滿了細小的龍鱗紋;而鏈子的材質,確如拐子明所說,非木非鐵,碰撞起來也不發出什麼大的響聲。

公蠣首先在心裡估了個價,尋思這東西要當了不知能當多少銀兩;看到材質,又想起那把已經折斷的木赤霄。但卻不動聲色,便將兩節鏈子相磕碰著,問道:「你說這個叫做蛟龍索?」

拐子明捧著鏈子愛不釋手,喜滋滋道:「是,這就是傳說中的蛟龍索。我意外得來的,稀罕得不得了,只是我從來不知道這個東西還有一個配套的釘子和鑰匙。」

公蠣心中疑惑,慢慢走到石縫裡面去。鏈子的一頭是個巨大的釘子,深深地楔入石壁之中,而釘帽上,有一條明顯的縫隙,只是這縫隙並非直上直下,看起來像一個升騰的小火焰。公蠣摸著那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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