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 仙人哨 四

李婆婆撿來的這顆掛飾,叫做仙人哨,公蠣曾經在前日看到的書上見過類似的介紹。上面說,仙人哨用人骨製成,能發出特別的聲音,通過聲音控制被施法者,即為「聲幻」,屬幻術大類中的一種。

仙人哨的製作相當殘忍,據說要在嬰兒時期,趁著骨骼比較柔軟的時候,選擇準備做仙人哨的部位,比如手指指骨,甚至是臂骨,將其固定在一個彎曲的模具中,並慢慢調整大小,一直等到嬰兒長大,骨骼便長成了自然的彎曲形狀,活生生取出,再經淬鍊、打磨等工序,方可做成一枚仙人哨。所以仙人哨的製作通常要數年之久,而提供骨哨者還要作為這枚仙人哨的第一個祭品,取其心頭之血,將仙人哨浸淫數日,直至供骨者失血而死。如此怨念之下,做出的仙人哨陰毒無比。

但公蠣研究了許久,也無法讓仙人哨發出聲音。到了傍晚,公蠣看書看得發困,便趁著汪三財不注意,拉了胖頭去磁河游泳。

外面雖然炎熱,到底有一絲絲清風,感覺還算舒暢。加上多日未出門,公蠣沉悶的心情輕鬆了些。偏偏這個不長眼的胖頭,好死不死地問道:「老大,你同珠兒姑娘到底怎麼了?她為什麼離開洛陽?」

看他賊眉鼠眼、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用說這句話在心中醞釀好久了。公蠣惱道:「沒什麼。」

胖頭小聲嘀咕道:「要我說,蘇姑娘肯定看不上咱們,就別打蘇姑娘的主意了……其實珠兒姑娘也不錯,男子漢大丈夫,總要負責任……」

估計是早上小妖同他說什麼了。可是小妖這樣講公蠣可以忍受,卻受不了胖頭這樣說。公蠣跳起來給了他一個爆栗,咆哮道:「你懂什麼?我為什麼要負責任?」

胖頭抱著腦袋,委屈道:「咱雖然沒錢,做人可不能不地道……」

公蠣氣得七竅生煙,撲上去對胖頭又踢又打:「輪到你來教訓我?你個死胖子、死蠢貨……滾!」一腳將胖頭踹出老遠。

胖頭吭吭哧哧,好久爬不起來。公蠣後悔用勁大了,卻抹不開臉道歉,只板著臉站在一邊。

胖頭也不生氣,一邊揉著肚子呻吟一邊驚喜地傻笑:「老大,你力氣越來越大了!我告訴阿隼去,他一定吃驚,嘿嘿。」

公蠣無奈,伸手將他拉起來,道:「小妖看錯了,那晚同珠兒約會的不是我,我剛好跟在他們後面,不知怎麼就掉到了井裡。」

胖頭瞪著亮晶晶的小眼睛,道:「真的?」

公蠣不耐煩地道:「當然是真的。」挑揀著將珠兒中冥花蠱一事簡單講了一下,道:「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那晚的灰衣人。」

但去哪裡找那個人呢?公蠣沮喪起來。胖頭信心滿滿地道:「不怕!很好找的!」

公蠣眼睛一亮,驚喜道:「去哪裡找?快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胖頭憨笑道:「問畢掌柜啊。畢掌柜什麼都知道。」公蠣滿心希望落了空,瞪了他一眼,摩挲著那枚仙人哨,悶悶地不出聲。

胖頭看著公蠣的臉色,賠著笑臉道:「老大你不好意思開口,我去幫你問。」

公蠣沒好氣道:「我自己會問。」對著仙人哨一吹,依舊不會響,一連用力吹了七八下,直吹得頭暈眼花,仙人哨依然像個悶葫蘆。公蠣暴躁起來,舉起來想要摔了,卻又捨不得。

胖頭在一旁傻頭傻腦看著,忽然十分自然地說道:「這個吹不響的。」拿過哨子掛在自己的耳朵上。

公蠣敏銳的耳朵很快捕捉到一絲低得幾乎聽不到的哼唱,同那晚引誘珠兒的男子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胖頭用心聽了一陣,臉上顯出十分愉悅的表情:「還真是這種哨子!老大給你聽聽。」他取下哨子,掛在公蠣的耳朵上。

聲音低而悠揚,若有若無。公蠣心想這個擁有仙人哨的瘋子是不是就是引誘珠兒的男子,一想到珠兒,哨音不知不覺轉變了曲風,變成了珠兒的低聲哼唱,煞是好聽。公蠣吃了一驚,連忙摘下哨子,道:「你剛才聽到的是什麼?」

胖頭一副要哭的樣子,道:「我聽到妹妹在唱曲兒。」看著公蠣的臉色,撓頭道:「老大,我妹妹的事兒,有什麼訊息沒?」

公蠣早忘了這一茬了,見胖頭提起,心中有些愧悔,支支吾吾道:「我正找呢……再過些日便有眉目了。」把仙人哨又掛在耳朵上,聽到的卻是一個孩童咿咿呀呀地唱小曲兒,眼前似乎出現一個粉嘟嘟的小女孩又唱又跳的可愛模樣。

這哨子果然神奇。公蠣不敢多試,摘下來細心包好,忽然想起一事,狐疑道:「胖頭,你怎麼知道這個哨子的用法?」

胖頭的眉毛耷拉了下來,道:「我妹妹丟的前些天,不知她從哪裡弄了這麼一個哨子,上面也刻著這麼個小人兒。只要掛在耳朵上,便能聽到各種聲音,而且想聽什麼便聽什麼。我當時也想要一個,可是沒多久妹妹連同哨子都丟了。」

公蠣見胖頭眼淚打轉兒,忙安慰道:「別哭了,你信不過我,還能信不過畢掌柜?我這兩個月專心幫你找妹妹。」

胖頭頓時眉開眼笑:「老大,等我找到了妹妹,便在忘塵閣附近開個雜貨鋪子,你想吃燒雞、羊腿,都隨你。」

公蠣不屑一顧道:「我好歹是半個掌柜,還能惦記你那三核桃倆棗的?」不過臉上卻十分開心。

胖頭扭捏了一下,紅著臉道:「我同虎妞說了,等我找著了妹妹,便托李婆婆上門提親……成親後,她做她的木匠,我賣我的雜貨,日子定然過得紅紅火火的……」

公蠣忽然生出幾分羨慕,想到阿意、珠兒,心中酸澀異常,想同他調笑兩句,但一開口便露出幾分猥瑣和好奇來:「你小子算盤打得響咧。那個,睡了沒?」

胖頭往後一跳,一張臉紅得像鹵過的豬頭:「老大你不要亂猜,人家大姑娘的名聲我可不敢敗壞……我答應老木匠要照顧她的……」

兩人相對嘿嘿傻笑起來。胖頭滿目憧憬,公蠣卻心下茫然。

走在柳蔭之下,公蠣一邊聽著胖頭嘮嘮叨叨地講他妹妹的趣事,一邊想著心事。忽聽馬兒嘶鳴、眾人驚叫,抬頭一看,一輛馬車斜著朝自己衝來,老馬夫已經嚇呆,連吆喝馬兒都忘了。

公蠣閃身躲過,但胖頭剛被他踹得一瘸一拐,躲避不及,眼看馬蹄便要踏在胖頭身上,公蠣忘了隱藏原形,下意識伸出尾巴一勾,將胖頭從馬蹄之下卷出。

馬兒受了驚嚇,後腿站立昂頭長嘶,接著猛然一個轉身,拖著已經掉了半個軲轆的馬車歪歪斜斜朝對面的小水塘沖了過去,如此一甩一衝,馬車上裝載的東西散落下來,並伴著女子的驚呼。

熟悉的聲音,清雅的香味,公蠣想也不想,一個扭動,身體倏然拉長,將臉色蒼白的蘇媚從馬車中一舉拖出,並順便徒手接了兩個花囊,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一般。躲避的、圍觀的行人終於回過神來,大聲叫好。

而馬兒掙脫車轅,趟過水塘,跑入了遠處的小樹林。老車夫氣急敗壞,一邊呼喊馬的名字,一邊一瘸一拐地追趕,還有一群熱心街坊跟隨追趕。

胖頭滿臉得色,好像蘇媚是他救下來的一般:「蘇姑娘,這是怎麼了?」

蘇媚猶自驚魂未定,花容失色道:「剛才一個瘋子突然衝出來,朝馬投擲石頭……」而公蠣這個時候才想起剛才的舉動十分冒失,唯恐周圍有人看穿了自己非人的身份,在坊間傳出什麼水蛇成精的閑話來,心中忐忑不安,所以目光遊離,心不在焉。

胖頭只當他也被嚇著了,暗暗朝他豎了豎大拇指,將散落的花囊收攏在一起,熱情地道:「蘇姑娘沒傷著吧?我幫您再叫個車。」

蘇媚點點頭,默默地站在公蠣身旁。圍觀者慢慢散去,公蠣終於安心下來,忙安慰蘇媚,又責罵那個老車夫:「下次換個車來雇,這馬夫趕車水平太次,馬兒也太烈。」

蘇媚抬起眼來,輕聲道:「不,這個馬車夫跟我多年,老道得很。」她緊緊攥住公蠣的衣袖,可憐兮兮道:「有個瘋子……有個瘋子跟著我。」

公蠣聽到「瘋子」二字,連忙問道:「什麼樣的瘋子?」這才顧上細細打量蘇媚。她的臉光潔如玉,只有手背上有些發青,看來情況好多了,也不知畢岸採取了什麼辦法。

蘇媚輕捶胸口,帶著女兒家的嬌嗔,驚恐道:「一個臉盤腫脹、五官變形的傢伙,鬼鬼祟祟的。」

胖頭已經叫了車回來,插嘴道:「不會就是今天在流雲飛渡鬧事的瘋子吧?」

蘇媚吃驚道:「他去了我家鋪子里鬧事?」跺腳惱火道:「其實這些日子出去,總是覺得有人跟著。今天早上也是,看到他遠遠地晃悠,只當我躲過便好了……沒想到還去店裡鬧去。剛才我同畢公子去北市找人,順便買了些香料回來,又覺得不妙。交代老馬夫趕車快一點,誰知還是被他追上了。」

公蠣看到她細膩白嫩的脖頸,恨不得上手去摸上一摸:「你……打聽他是什麼人了嗎?住在哪裡?為何總跟著你?」

蘇媚粉臉一紅,瞥了公蠣一眼,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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