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圍捕

桓蝶衣和紅玉埋伏在孟宅斜對面的一間村舍中,窗戶挑開了一條縫,二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對面。有十名玄甲衛跟著她們,卻都是裴廷龍的人。眼看時辰差不多了,為首一個叫裴三的隊正催促道:「桓隊正,時辰已到,該行動了。」

「再等等。」桓蝶衣頭也不回道。她現在的腦子已經亂得無法思考,只能拖一時算一時,可她也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

「請問桓隊正到底在等什麼?」裴三不耐煩。

「讓你等你就等,哪那麼多廢話?」紅玉回頭一瞪,杏眼圓睜。

「你!」裴三強捺怒火,「裴將軍有令,午時三刻必須行動,你們若敢貽誤戰機,當心軍法處置!」

「少拿雞毛當令箭!」紅玉冷笑,「依玄甲衛章程,一線行動人員向來就有臨機專斷、便宜行事之權,若事事都聽後方長官的,那才叫貽誤戰機!」

「章程?玄甲衛何時有過這等章程?」裴三半信半疑。他們都是裴廷龍的親兵,不久前剛剛跟隨他從兵部調過來,對玄甲衛的一應規矩還不太熟悉,所以不敢肯定是真是假。

紅玉見唬住了他,越發得意道:「不懂就慢慢學!你若是肯虛心一些,本姑娘倒是可以多教教你。」

裴三大為惱怒,卻又不敢發作。

就在這時,站在窗邊的桓蝶衣忽然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驚呼。紅玉一驚,趕緊掉頭往外看,眼前的一幕也頓時令她目瞪口呆。

蕭君默策馬走出孟宅,身前橫放著辯才,並持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楚離桑和孟懷讓各乘一騎,緊隨其後;米滿倉和孟二郎共乘一騎,走在最後面。六人四騎就這樣在土路上一步一步朝村子的東南方向走去。

桓蝶衣、紅玉等人從村舍里沖了出來,紛紛拔刀出鞘,擋在了他們面前,而羅彪則帶人從他們後面包抄了上來。蕭君默勒住韁繩,和桓蝶衣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充滿了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不過,桓蝶衣的第一反應是感到欣慰,因為看蕭君默的樣子,他身上的傷應已大體痊癒。

「蝶衣,把路讓開。」蕭君默平靜地道。

對於蕭君默的這個舉動,桓蝶衣雖然驚詫,但內心更多的則是慶幸——因為蕭君默挾持了辯才,就等於拿住了皇帝最想得到的《蘭亭序》的秘密,也就等於給了她一個放行的借口。為了配合蕭君默演好這齣戲,桓蝶衣故意冷冷道:「我憑什麼要給你讓路?」

蕭君默看著桓蝶衣的眼睛,知道她已經領會了自己的意圖,遂暗自一笑。

「蕭君默,識相的話就乖乖下馬就擒!」裴三厲聲道,「整個村子都被我們包圍了,你們插翅難飛!」

「這位兄弟,新來的吧?」蕭君默笑道,「知道我手上這個和尚有多重要嗎?他是皇上費盡辛苦找了十幾年的人,身上藏有事關社稷安危的天大機密。你們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一刀砍斷他的脖子,大家來個魚死網破!」

「你別唬我!這個和尚不是你冒死救的嗎?你豈會殺他?」

「此一時彼一時。我當初冒死救他,是想套出他的機密;現在被迫殺他,是為了保我自己的命。怎麼樣,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裴三聞言,頓時有些無措,下意識地看著桓蝶衣。

「不必看我。他說的話一點不假,那個和尚的確是聖上最想要的人,若有半點閃失,恐怕你我都吃罪不起。」桓蝶衣道。

「我喊三下,你們要是不讓開,我立刻殺了他!」蕭君默大聲喊道,「一!」

裴三越發無所適從,只好央求桓蝶衣:「桓隊正,咱玄甲衛不是有章程嗎?一線行動人員向來有臨機專斷、便宜行事之權,現在你是頭兒,趕緊拿個主意吧。」

桓蝶衣斜了他一眼:「怎麼,剛才還拿裴將軍來壓我,這會兒就讓我自個拿主意了?可我這人膽小,最怕別人動輒拿『軍法處置』什麼的來威脅我,所以還是你拿主意吧,我聽你指揮。」

紅玉在一旁竊笑。

裴三大為窘迫,訕訕道:「那個……在下不是剛到玄甲衛沒多久嘛,很多規矩都不懂,還請桓隊正大人大量,別跟在下一般見識。」

「這可是你說的,別到時候又去裴將軍那兒打小報告,說我桓蝶衣自作主張、越權行事。」

「不能不能,絕對不能!」

「二!」蕭君默又是一聲大喊。

裴三眼巴巴地看著桓蝶衣:「桓隊正,求求您快下令吧!」

「好吧,看你這麼有誠意,那我就勉為其難,替你拿回主意吧。」桓蝶衣說著,環視身後眾人一眼,「弟兄們聽著,逃犯蕭君默現挾持重要人質,我方不宜貿然攻擊。為了保護人質安全,大夥向兩邊退開,給他們讓路!」

眾甲士面面相覷。

「都聾了嗎?給老子讓開!」裴三喊得聲嘶力竭。眾甲士連忙閃身讓開了一條路,然後眼睜睜看著六人四騎從他們面前緩緩走過。

「弟兄們,謝了!」蕭君默對著桓蝶衣粲然一笑。

桓蝶衣白了他一眼。

羅彪帶人從後面趕了上來,跟紅玉交換了一下眼色。羅彪暗暗豎了下大拇指,紅玉俏皮地眨了眨眼。

兩撥人一前一後,很快來到了祠堂附近。只要從祠堂再往南邊走半里路,便可離開夾峪溝,徑直馳上寬敞的驛道。蕭君默雙腿一夾馬肚,馬快步跑了起來。此時玄甲衛也有人牽來了馬匹,桓蝶衣、紅玉、羅彪等人躍上馬背,然後拍馬在後面緊跟——與其說他們是在緊追逃犯,不如說是在護送蕭君默等人離開。

「法師,忍著點,咱們馬上就能逃出生天了。」

當坐騎行至祠堂門口的麥場時,蕭君默忍不住對辯才道。

「蕭郎果然足智多謀!」辯才笑道,「也不枉玄甲衛對你的一番栽培。」

「法師謬讚了,我這純屬被逼無奈……」蕭君默剛說到一半,臉色立刻變了,因為又有一大撥人馬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為首者赫然正是裴廷龍。

「蕭兄,別來無恙啊!」裴廷龍高聲道。

「裴將軍大駕光臨,蕭某深感榮幸!」蕭君默勒馬停住,「看將軍這架勢,今天是不想讓我走了?」

「是啊,多日不見,想請你和辯才法師回京敘敘舊。」裴廷龍露出一臉陰鷙的笑容。

「倘若蕭某不願奉陪呢?」

此刻,蕭君默並不知道,在祠堂屋脊兩端翹起的飛檐背後,各埋伏著一名弓箭手。兩支箭已經搭在弦上,拉了滿弓,正一左一右對準了他。

「蕭兄若不肯賞臉,那我只能用強了。」裴廷龍暗暗瞄了一眼祠堂屋頂,知道兩名弓手已準備就緒,只待他給出信號,便可將蕭君默射落馬下。

「將軍就不怕我殺了辯才?」

「不怕。」

「為何?」

「因為你可能會死在辯才前面。」

蕭君默不禁一笑:「將軍憑什麼這麼自信?」

「蕭兄還不了解我嗎?我裴廷龍向來自信,而且從不落空。我最後再勸你一次,把刀放下,隨我回京面聖,說不定我可以跟聖上求求情,賜你一個全屍。」

蕭君默知道,裴廷龍說他的自信從不落空其實並沒有吹牛。他能夠年紀輕輕便做到從三品的高官,首先固然得益於其姨父長孫無忌的熏天權勢,其次他個人的能力也不可小覷。在長安不計其數的權貴子弟中,裴廷龍的腦子和心計絕對屬於鳳毛麟角,就算不靠家世背景,他也完全能夠憑自己的本事上位。僅此一點,蕭君默便不得不佩服他。而這樣的一個人,絕對是不打無準備之仗的,此刻他既然表現得如此自信,背後肯定已經留了一手。思慮及此,蕭君默立刻用眼角的餘光開始掃視周邊環境,搜尋潛在的威脅。

裴廷龍注視著蕭君默,眼睛不自覺地眯了起來。

他驀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多了。對付蕭君默這種絕頂聰明之人,多餘的炫耀顯然是不明智的,只會給對手製造逃生的機會。

心念電轉之間,裴廷龍的右手迅速一劈。屋脊上的弓箭手看到指令,雙箭幾乎同時射出。而就在同一瞬間,蕭君默也發現了來自祠堂屋頂的危險,情急之下,只能猛然拽起韁繩。坐騎發出一聲刺耳的嘶鳴,前蹄高高揚起,成了臨時擋箭牌。兩支利箭呼嘯而至,分別射入了馬匹的前胸和脖子。

坐騎哀鳴著倒下,蕭君默和辯才雙雙從馬背上摔落,後面的楚離桑等人發出一片驚呼。裴廷龍抓住時機,大喊一聲「上」,身後的數十名玄甲衛立刻蜂擁而上。裴三聽到命令,也即刻帶人沖了上去。桓蝶衣和羅彪交換了一下眼色,無奈之下也只能加入戰團。

一場混戰就此展開。

此時挾持之計已然無效,蕭君默只能一邊拚死抵擋,一邊緊緊護住沒有武功的辯才。玄甲衛雖然人多勢眾,但事前已得到裴廷龍命令,儘可能活捉辯才,所以有些投鼠忌器,只一味鼓噪圍攻,並未使出殺招。倒是祠堂屋頂上那兩名神射手,一直瞄著蕭君默的手臂和腿部不時射出冷箭,企圖令他喪失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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