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告密

藍田縣的街頭,瘦弱的孟三郎像只瘟雞一樣被兩個彪形大漢從一家賭肆扔了出來,在大街上滾了幾滾,嚇得路人紛紛躲閃。

「小子,有多遠滾多遠,沒錢就別在這裡充大爺!」一大漢罵罵咧咧,還朝孟三郎吐了口唾沫。孟三郎閃身躲過,接著一骨碌爬起來,梗著脖子道:「老子家裡有的是錢,別狗眼看人低!」

「真是皮痒痒了,還敢嘴硬!」大漢一擼袖子上前要打,孟三郎撒腿就跑,嘴裡兀自罵罵咧咧。兩個大漢追了幾步,見這小子跑得快,便咒罵著放棄了。

孟三郎在街上晃了一陣,聞到街邊小吃攤飄來的陣陣香味,不禁舔了舔嘴唇,肚中咕咕作響。他昨天大半夜從父親那裡偷了幾十貫錢,沒想到今早一進賭肆便輸個精光。他心中一惱,便借故撒潑,結果就被轟了出來,此時飢腸轆轆,可身上卻半文錢都沒有。

一想到回去又要挨揍,孟三郎就特別沮喪。

十字街頭,一大堆人聚在一座木牌前圍觀著什麼,嚶嚶嗡嗡。孟三郎心下好奇,湊近一看,頓時傻了眼。只見木牌上貼著四張海捕文書,上面的畫像赫然正是蕭君默他們四人!孟三郎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細看告示上的文字,旋即弄清了原委。

乖乖,老頭子窩藏的這些人居然是朝廷欽犯,這可是誅三族的大罪呀!

孟三郎一陣心驚肉跳。

「五百金啊,我的天!」旁邊一人驚嘆,「誰要是知道這四個人犯的下落,賞五百金啊,這得幾輩子才花得完?」

孟三郎心裡驀然一動,又定睛一看,果然,海捕文書上白紙黑字寫著賞格:蕭君默二百金,辯才二百金,楚離桑五十金,米滿倉五十金。

五百金?!

奶奶的,老子要是有這麼多錢,別說進賭肆了,盤下它幾家都綽綽有餘!

孟三郎這麼想著,心臟開始怦怦狂跳,連額角都沁出了汗珠。

不遠處站著幾名捕快,正一臉警惕地看著過往路人……

辯才聽完蕭君默的講述,淚水早已溢滿眼眶,連忙別過身去。

楚離桑雖然親身經歷了母親慘死的一幕,但此時聽蕭君默重述一遍,心中結痂的傷口又被血淋淋地撕開,忍不住躲在樹後潸然淚下。

「蕭郎,」辯才穩了穩情緒,又懇切地看著蕭君默,「貧僧別無所求,只希望能將小女託付給你。你就聽貧僧一句勸,帶著桑兒遠走高飛吧!」

楚離桑一怔。

託付?怎麼突然就要把我託付出去了?我一個有手有腳的大活人,憑什麼要「託付」給誰啊?!

蕭君默面露難色,猶豫了半晌才道:「法師,請恕晚輩直言,如今晚輩自身尚且難保,此外還有殺父之仇未報,有什麼資格應承您呢?」

「殺父之仇?」辯才詫異。他只聽蕭君默提過他父親的身份,也知道其父是因《蘭亭序》而死,但具體是何情由卻一直未及問明。

蕭君默把養父死因簡要說了一下,辯才不禁愕然。躲在一旁的楚離桑也聽得有些驚駭,一想像有人在水牢中被一群老鼠咬死的畫面,頓覺毛骨悚然。

「殺父之仇,自當要報!」辯才道,「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蕭郎大可以先躲起來避避風頭,等日後時機成熟再動手。」

「這種事自然是急不來的。」蕭君默苦笑,「我告訴法師這個,主要是想說,我一個身負血海深仇又見不得天日的逃犯,沒有資格保護令千金。」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肯答應貧僧?」辯才有些失望。

楚離桑越聽越不是滋味。

這兩個大男人怎麼回事?一個硬要把自己託付出去,另一個又不情不願,這算什麼?我楚離桑又不是什麼物件,非得在你們這些男人手上倒騰不可?你蕭君默有什麼了不起?難不成我楚離桑離了你就不活了?

楚離桑越想越氣,正想衝過去說個明白,忽又聽辯才道:「蕭郎,貧僧想聽你一句實話,你心裡到底有沒有小女?」

蕭君默沒料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一時大為窘迫,愣怔著說不出話。

從楚離桑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見蕭君默的神色,只見他眉頭深鎖,嘴唇緊繃,一副要被人拉去砍頭的痛苦表情。楚離桑的心一下就涼了,而且沉沉地往下墜。沒想到,這麼長時間來,自己一直是自作多情,人家心裡根本就沒有你!

正當三人各懷心事、氣氛幾近凝固之際,斜刺里突然躥出一人,把蕭君默和辯才都嚇了一跳。

孟二郎臉色漲紅,像喝多了一樣,深一腳淺一腳跑到辯才跟前,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結結巴巴道:「伯父,他姓蕭的不要您女兒,我要!您把她託付給我吧,我一定拿命來保護她,我保證讓她一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此言一出,三個人頓時都愣住了。辯才和蕭君默面面相覷,躲在樹後的楚離桑則哭笑不得,心想今天是撞什麼邪了,怎麼一出比一出更荒唐可笑?

辯才反應過來,慌忙上前攙扶:「二郎,有什麼事起來說,你……你這像什麼話。」

「伯父,我知道我配不上您女兒,不過我是真心喜歡她的!」孟二郎執拗地跪著,同時瞥了蕭君默一眼,「不像某些人,對送上門的仙女還推三阻四,好像要他答應這門親事,就跟要拉他去宰了一樣,我……我孟二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蕭君默又好氣又好笑,竟不知該如何跟他理論。

楚離桑再次啼笑皆非,不過孟二郎最後這句話倒是挺解氣。她忽然有點感激這個愣頭青,要沒有他出來「仗義執言」,蕭君默豈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伯父,」孟二郎兀自跪著不起來,瓮聲瓮氣道,「您今天要是不答應,我就一直跪在這兒,哪怕跪成一顆石頭!」

楚離桑聞言,驀然有些感動,沒想到這世上還會有一個男人為自己說這種話。

「聽說荊州有顆望夫石,」蕭君默笑道,「不知二郎想跪成什麼石頭?望婦石嗎?」

孟二郎又漲紅了臉:「我……我對楚離桑是真心的,你這個薄情郎,你有什麼資格取笑我?」

「我沒取笑你。」蕭君默道,「我是想勸你,別把求婚變成耍賴。」

「我……我怎麼耍賴了?」孟二郎怒視著蕭君默,「男女之間貴在真情,我……我這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你開不開我不管,至少不要為難人家的爹。」蕭君默道,「你喜歡的是楚離桑,要跪也得去跟她跪啊,答不答應得看人家姑娘的意思,你在這兒跟老人家較什麼勁?」

孟二郎下意識地瞥了楚離桑藏身的大樹一眼,道:「我的真心,她……她會看見的。」

蕭君默察覺他目光有異,剛把頭轉過去,就見楚離桑徑直從樹後走了出來,眼裡含著深深的不忿和幽怨。

完了!蕭君默在心裡一聲哀嘆,沒想到她竟然一直躲在這裡,這回可解釋不清了。

辯才一看,頓時也是一臉愕然。

「你們三個男人有意思嗎?」楚離桑掃了他們一眼,「我楚離桑又不是一個物件,可以任由你們私相授受。今天我就把話放這兒,我楚離桑這輩子嫁不嫁、嫁給誰,都由我自己做主,不勞各位操心,更不必有誰因此為難得要死。這世上誰缺了誰不能活呢?」

辯才大為尷尬:「桑兒,你聽爹跟你解釋……」

「行了,都散了吧,看樣子又要下雨了,當心天上打雷。」楚離桑冷冷道,故意瞟了蕭君默一眼,「不管哪個真心哪個薄情,都要當心被雷劈著!」

說完,楚離桑便把三個一臉窘迫的男人扔在原地,徑自揚長而去。

夾峪溝的孫氏宗祠里,白髮蒼蒼的老村正正俯首在祖宗牌位前上香。

一個嘴裡鑲著兩顆金牙的中年村民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大喊道:「六叔,六叔,出事了,咱村要出大事了!」

村正不慌不忙地繼續上香,然後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這才拄著龍頭拐杖轉過身來,看著金牙:「跟你講過多少回了,不管遇上什麼事,都要沉著冷靜、寵辱不驚,可你就當耳旁風!這回又怎麼啦?」

「大事不好了,孫阿大家裡頭住的那些人,都是朝廷欽犯啊!」

夾峪溝是個小地方,生人住進來很難不被發現,蕭君默深知這一點,所以住進來的第二天便主動來到祠堂拜會了村正,以執行秘密任務為由,說要在此暫住幾日,請村正務必保守秘密。村正跟蕭君默也算一回生二回熟,而且對他印象還不錯,於是沒有多想,當即滿口答應。

此刻,乍一聽金牙之言,饒是老村正如何強作鎮定,臉色也稍稍變了:「你說什麼?朝廷欽犯?你是怎麼知道的?」

金牙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張海捕文書。紙張被揉得皺皺巴巴,可蕭君默的畫像還是清晰地呈現在了村正眼前。

「我今天一早進城,就看見他們四個人的告示,在整個縣城裡貼得到處都是,我就偷偷撕了這一張下來。」金牙顫聲道,「六叔,窩藏欽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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