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寄魂 第三節

范量宇替文瀟嵐安排的這個臨時住所顯然是動了一番心思的。這個小區外表看起來陳舊樸素,安保卻很嚴,內部的綠化環境和建築質量也相當不錯。而文瀟嵐和魏崇義所在的這個單元,遠離小區的各個出口,附近視野也相對開闊,還安排了范家的人晝夜監視,魏崇義想要逃跑只怕很不容易。

「這個小區我來過,」文瀟嵐說,「國家保密級別科技單位的宿舍,我以前代表學生會來拜訪過老校友。你們守衛人真是無孔不入啊。」

「要是連這一點也做不到,還談什麼和魔王打架?」范量宇說著,遞給文瀟嵐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放在那老東西的鼻孔下面,拔開塞子,他馬上就能醒。不過你的臉最好離遠點——那味兒可不好聞。我走了。」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這套小小的兩室一廳,文瀟嵐叫住了他。

「最近……你一定有很多架要打,對吧?」文瀟嵐問。

「不會少。」范量宇簡短地回答。

「小心點兒,別死那麼快。」文瀟嵐說,「雖然你今天很惹我生氣,我還是希望你能活著我好找機會收拾你。」

范量宇笑了笑:「好,那我盡量不死吧。」

范量宇用帽兜遮住他的頭顱,離開了房間。文瀟嵐站在陽台上,看著他的背影在樓下漸漸走遠,直到一個拐彎後消失在一棟樓後,這才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回屋裡,走進了魏崇義的房間。這個得了癌症的老人此刻正躺在床上,陷入昏睡中,看上去是那樣的衰弱無助,完全不像醒著時那樣狡黠詭詐。

文瀟嵐定了定神,先揣了一把水果刀在衣兜里,再把玻璃瓶放到魏崇義的鼻子旁邊,盡量伸長胳膊離得遠一些,然後扒開瓶塞。儘管已經把臉轉開,她還是聞到一股相當刺激的氣味,忍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打完噴嚏,低頭一看,還真靈,魏崇義果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先是懵懂了大概有兩秒鐘,隨即騰地坐起身來,動作相當迅猛。

「別激動!別激動!」文瀟嵐連忙說,「是我,魏先生,我是文瀟嵐,我們在醫院見過的。」

魏崇義認清楚了文瀟嵐的相貌,仍然很警覺地翻身下床,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確認屋裡除了文瀟嵐之外並沒有別人,這才稍微顯得安定了一些。他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吃力地在床邊坐下:「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科技單位的宿舍。」文瀟嵐說,「這裡很幽靜,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魏崇義哼了一聲:「這幫子守衛人,果然在哪兒都有窩。」

「這不是守衛人安排的,是我……」文瀟嵐剛說到一半,忽然住口不說。她搖了搖頭:「算啦,你這麼老奸巨猾,我編謊話也不可能騙得過你的。沒錯,這間屋子是守衛人幫忙安排的,我這麼一個沒用的大學生可沒這本事。但是請相信我,守衛人也的確是為了妥善地解決問題,才這麼做的。他們答應了我,你只需要告訴我就行,我不必把你的秘密告訴他們。」

魏崇義有些吃驚:「他們真的那麼說?」

文瀟嵐點點頭:「是真的。他們現在別無選擇,只能相信天選者的判斷力。也就是說,只要你告訴了我,我可以只把秘密交給馮斯,而不必通知守衛人。你如果還是不想說,我不會勉強,只是請你考慮得仔細一些,不要那麼急就拒絕我。」

她給魏崇義倒了一杯茶水,然後在一旁坐下。魏崇義喝了兩口茶,放下茶杯,臉上陰晴不定。

「天選者現在去了什麼地方?」他冷不丁地發問。

「啊,馮斯……現在好像在川藏交界的地方,」文瀟嵐回答,「那裡有一個新近開發的冰川旅遊區,他帶著女朋友去那兒旅遊了。呃,好像還不能算是女朋友,不過也差不多……」

「是詹瑩的女兒,對嗎?」魏崇義又問。

「對,是詹教授的女兒。」姜米說。

「川藏交界的冰川……詹瑩的女兒……看來是天意啊。」魏崇義長嘆一聲。他重新站起來,來到窗邊,看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回過頭來。

「好吧,我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魏崇義說,「先從我的身份開始——我是一個叛徒。」

他向文瀟嵐講述了格薩爾王后裔一族的始末。文瀟嵐聽得目瞪口呆:「真是沒想到,居然在守衛人和日本科技組織之外,還有另外一支存在了那麼久的力量。而且聽起來,你們這一支好像是完完全全沒有追尋任何利益,比守衛人和那幫日本人更難得呢。所以你選擇背叛,也是為了追逐利益的原因么?」

魏崇義神情木然:「不錯。我是一個異類,總是不甘心就那樣過著離群索居而永遠無法出頭的日子。不妨告訴你,我們有一個很重要的基地,就藏在馮斯這次去旅遊的冰川里,我在那個基地里待了整整三十年。生活條件倒是不能算很差,至少有茶喝有肉吃,但是那種寂寞和單調實在難以忍受。那個年代還沒有互聯網,我每天枯坐在冰層之下等待著接收可能的電報,不知道外面的日出日落,只有時鐘提醒我一天又過去了。我不想一輩子那樣下去,於是選擇了背叛。」

「我逃離家族,離開了藏區,開始思考怎麼能利用我對魔王世界的了解去獲取足夠的利益。最開始,我決定嘗試著去移植附腦,但是我的體質其實根本不適合移植,結果手術失敗了。萬幸,我沒有死,撿回了一條命,但卻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原來你的身體變得那麼衰弱,是附腦移植手術失敗了啊,」文瀟嵐的話語里有些同情,「我見過附腦移植成功但最後被附腦反噬的人,我們學校以前的一位校長,所以其實對普通人而言,沒能得到附腦反而是一件幸運的事情。至少你還活著,不是么?」

魏崇義苦笑一聲:「活著也未必是一種幸運。我休息了一段時間,至少能重新活動了,這時候也知道了附腦的可怕之處,不敢再去碰第二次。我開始意識到,格薩爾王后裔們堅持站在岸上觀察,其實是一種保險的態度,只不過,自己不下水,未必不可以利用他們去換取其他的利益。而且,我還有一個願望,希望能夠利用魔王的力量恢複我過去的身體,不求什麼特殊的力量,不要像現在這樣半殘就好。我這也是自作自受。」

「你的確是……」文瀟嵐咕噥一聲,「所以你去找了哈德利教授?」

「是的,我在搜尋購買一些資料的時候,意外發現哈德利也在向同樣的買家求購。我跟蹤並且調查了他的背景,發現他對那些和魔王有關的蛛絲馬跡最感興趣。他是美國人,又是個普通人類,不容易引起中國守衛人家族的關注,我經過仔細思考後,覺得可以利用他。」

「但是按照馮斯的說法,哈德利也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警惕性很高,他怎麼會相信你呢?」文瀟嵐問。

「對付哈德利這樣的人,裝成好人是沒有用的,直接把利益擺在明面上,反而有好處。」魏崇義說,「我明確地告訴他,我掌握了很多他所不了解的情況,希望能和他合作,他獲得學術成就,我分錢。當然,我的目的其實也不是為了錢,但我相信,直截了當地談錢一定可以取信於他。果然,他相信了我的話,開始讓我擔當他在中國的臨時助手。」

「在開始的一段時間裡,哈德利在我的幫助下獲得了不少進展,但對我來說卻進展甚微,他並沒能找出什麼對我而言算得上新鮮的東西。但我也發現了,他的思路很敏捷,尤其不像我們一樣已經有了思維定勢,所以我還是很耐心。到了後來,終於,一個意外的突破性進展到來了。」

「是不是……那個上面刻有上古文字的木盒子?」文瀟嵐想了想發問說,「馮斯也跟我提過,范量宇也跟我提過,說是哈德利的一個朋友、一位姓袁的中國學者發現的?」

「袁川江不是哈德利的朋友,但他的女學生湯素靜是哈德利的朋友,那個盒子上的字的最終翻譯內容,也輾轉被湯素靜得到。哈德利正是從她那裡得到了那些文字的翻譯。那些文字讓哈德利陷入了深思,但對我而言,卻幾乎就是打開一切秘密的大門。當然,還僅僅是『幾乎』,畢竟我那時候對守衛人世界的運轉還沒有理解得太深。」

「所以後來你才和梁野合作了。」文瀟嵐說,「你表面上是受制於梁野,但其實,你也在利用他刺探守衛人的真相和本質。而且你所開的那間瘋人院,似乎……別有深意?」

「是的,在和梁野的接觸過程中,我注意到了人腦和附腦間的複雜關係,就想到了利用精神病人來研究人腦的異化。後來的事情你大致也知道了,我和梁野互相利用,各有所獲,我還藏起了哈德利從西藏帶出來的魔鼠。可惜的是,我並沒有從中獲得什麼,反倒是讓天選者激發出了他的蠹痕。這大概或許就是天意了。」魏崇義再次一聲嘆息,聽上去不無悔意。

文瀟嵐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只能默不作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對了,馮斯說過你身邊有一隻很邪氣的黑貓?」

「對,金剛,那是我機緣巧合從一個快死的守衛人那裡得到的,有著影響人精神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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