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回 千古風流事 留與後人書

蕭若男嗔道:「油嘴滑舌!」揚起馬鞭,作勢欲打。天賜叫聲「厲害」,催馬就逃。蕭若男隨後緊追,快如風馳電掣。天賜的老夥伴小黑與蕭若男所乘的白馬都是萬中選一的神駒,這一追一逃直奔下百里開外。兩人收住坐騎,緩緩而行,一路談笑,樂也融融。

天賜與蕭若男星夜兼程,第二天薄暮趕到桐廬。官軍砥定江南未久,各州縣地方官尚未到任,由駐防的官軍維持治安,清剿流寇。武林人士大多停止活動,以免招惹是非。天賜與蕭若男並轡入城,鮮衣怒馬,儼然是一雙江湖豪客,引人注目。

蕭若男捕風捉影,只憑一份密報就千里迢迢追到桐廬,龍在淵卻早已鴻飛冥冥,去向不得而知。蕭若男沒有江湖閱歷,如何探詢龍在淵的下落,她束手無策,全靠天賜拿主意。兩人招搖過市,在一處門可羅雀的小客棧前停下來。也許是生意太清淡的緣故,客棧里的夥計一個也不見,只有掌柜的伏在櫃檯上鼾聲如雷。

天賜一腳踢開大門,大叫道:「掌柜的,生意上門了。」嗓門大得象炸雷,馬鞭敲在櫃檯上,砰砰作響。那矮胖的中年掌柜一驚而起,圓圓的白臉上迅即堆滿了笑容,問道:「大爺,您要住店嗎?」天賜怒道:「廢話!這小小的桐廬城連個驛站也沒有,太爺不住客棧難道要睡在大街上。你這混蛋快給太爺找間上房,再羅羅嗦嗦當心太爺拆掉你這鳥店。他奶奶的,從南京一路過來,跑斷了兩條腿,武林盟的龜孫子卻一個也沒抓到,真他娘得邪門。」

天賜裝得象凶神惡煞,那掌柜的嚇得體似篩糠,只當是從南京來的公差,萬萬得罪不得。

慌忙吩咐夥計引天賜去上房,端茶送水,招待得殷勤周到,不敢稍有馬虎。

這間上房名為上房,實則只是一個單間,陳設十分簡陋,一副桌椅,一張木床,別無它物。蕭若男盯著這張窄小的木床直發愁。床是一張,人卻有兩個,怎麼個睡法?一想到夜裡的尷尬,她身上就起了異樣的變化,芳心突突亂跳,羞不可抑。天賜的目光似乎也有幾分曖昧的意味,令她不敢正視,垂下螓首,聲如蚊蚋,問道:「那掌柜的是個老實人,你為什麼要嚇唬他?」

天賜道:「你走眼了,那掌柜的是個精明的老江湖,害怕的神情是裝出來的。這座客棧十有八九是武林盟的一處聯絡站,我故意露出風聲,今夜必有人摸進來探咱們的海底。你只管放心休息,我來值夜,好歹捉一兩個毛賊,緝拿龍在淵就有線索可循了。」

蕭若男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錯會了天賜的意思。她神色逐漸恢複正常,問道:「武林盟早已冰消瓦解,緝拿漏網餘孽也不必你親自出馬,與龍在淵也扯不上關係。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天賜道:「表面上武林盟已不復存在,事實上各地的潛勢力仍然根深蒂固,只不過暫時停止活動而已。通都大邑朝廷尚且無法完全清除武林盟的實力,桐廬只是個偏僻的小縣,天高皇帝遠,朝廷更是鞭長莫及。龍在淵曾在此地露面,一定逃不過武林盟眼線的監視。這些地頭蛇消息靈通,比朝廷密探強上百倍,順藤摸瓜,不愁找不到龍在淵。」蕭若男喜上眉梢,笑道:「天高是不錯的,皇帝遠卻未必盡然。你這位皇帝陛下不是已經駕臨桐廬嗎?」

用罷晚飯,已經是初更時分。蕭若男數日奔波,十分疲乏,卻不想上床休息,纏著天賜東拉西扯,講些無足輕重的閑話。天賜知道她這是害羞,說道:「若男,早點休息吧。養足精神,明天還要趕路。我不放心讓你獨居一室,所以只要了一個房間。出門在外,隨遇而安,不能過於講究,只好委屈你一夜了。」蕭若男輕笑道:「勞皇帝陛下為我守夜,有什麼好委屈的。」扭扭捏捏脫下小蠻靴,和衣鑽入被中。天賜吹熄燈燭,搬來一張椅子,在床邊打坐,不多時便入定了。

蕭若男輾轉反側,久久無法成眠。與一個男子同室而居,這新奇的感覺令她有幾分興奮,又有幾分惶恐。夜風送來隱約的更鼓聲,夜色已深。蕭若男睜眼偷窺,朦朧的月光灑在床前,只見天賜瞑目打坐,寶相莊嚴。蕭若男輕聲問道:「李大哥,你睡著了沒有?」

天賜雙目忽開,亮晶晶似兩點寒星,笑道:「我正在守株待兔,兔子不來我就不能睡。你放心睡吧,明早醒來一定有好消息告訴你。」蕭若男擁被坐起,關切地問道:「你不想休息一會嗎?反正我現在也睡不著,不如我來守上半夜,你來守下半夜好了。」天賜調侃道:「我看你不是睡不著,而是怕我不規矩。放心吧,我這人是個魯男子,面對絕色佳人也不會動半分邪念。」

蕭若男被天賜道破心事,不禁有些羞惱,嗔道:「胡說八道!你一登基就迫不及待遴選秀女,三宮六院,嬪妃盈千,你會是魯男子?鬼才相信。」天賜叫道:「冤枉,天大的冤枉!那可不是我乾的。當時我正在逃避朝廷的追捕,被你蕭大小姐當成是天人山的山賊,幾乎命喪劍下。我也許算不上魯男子,但至少不是好色之徒。」

蕭若男輕輕撫摸自己的面頰,幽幽道:「我是不是生得很醜?」月光之下,只見她粉白的嬌靨如同無暇的美玉,清澈的大眼睛象一泓深潭,真可稱得上美絕塵寰。天賜怦然心動,由衷贊道:「你是天仙化人,神仙見了也會動凡心。快睡快睡,再羅嗦個沒完我可要點你的睡穴了。點一位大美人的睡穴,我還真有些心疼下不了手。」扶蕭若男躺倒,輕輕拉上被子。

蕭若男心裡甜甜的,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天賜也隨之入定,功行全身,耳目通靈,百丈之內的風吹草動清晰可聞。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獵獵衣聲,有夜行人竄上了對面的屋脊,伏身屋脊之後。天賜暗喜,心想:「這廝武功不弱,我找對了門路,今夜必有收穫。」凝神戒備,只等那人摸進來便出手擒拿。

那夜行人十分謹慎,似乎是在窺探院里的動靜,遲遲不敢有所舉動。又過了一會,夜行人彈出一枚小石子,啪地一聲打在窗欞上。蕭若男睡得不沈,一驚而起,天賜忙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那夜行人意在引他出去,他卻不放心蕭若男,怕中調虎離山之計。暗道:「咱們比一比耐心,看誰先沈不住氣。」

那夜行人又接連打出兩枚石子,仍不見房中有什麼舉動,果然沈不住氣了。低低打了聲呼哨,又有兩名夜行人躍上屋脊。三人低聲計議,一人道:「這一雙狗男女睡得象死豬。老趙,你說怎麼辦?」那老趙道:「傅老弟在此把風,我和周老弟下去把他們捉出來。」

聽到這三人的稱謂,天賜心中一動。這功夫兩個夜行人躍到房門前,拔出短刀挑開門閂,輕飄飄躍入房中。天賜象一頭伺食的豹子,一躍而起,出手如電,兩名夜行人的蒙面巾應手而落。雙方這一朝相,同時驚呼出聲:「周大哥,趙大哥!」「李老弟!」原來這兩個夜行人是老朋友周天豪趙連城,那屋脊上把風的傅老弟不問可知是被戲稱為黑臉小鬼的傅青山。

天賜點起燈燭,老友相見,格外親熱。傅青山躍下屋脊,一捶天賜的肩頭,大笑道:「好兄弟,原來你沒有死。」房間里有了外人,蕭若男慌忙蹬靴下床。周天豪知道天賜娶過親,見他與蕭若男同室而居,還當是另結的新歡。男子漢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周天豪也不以為異,笑眯眯問道:「老弟,這一位是新娶的弟婦嗎?」

天賜未及回答,蕭若男卻搶著道:「小妹蕭若男,天賜沒少向我提起三位大哥。」大大方方依偎在天賜身側,稱呼中透著親熱,彷彿真是一對恩愛夫妻。

蕭若男率鐵騎橫掃大江南北,所向披靡,聲威如日中天,在武林盟諸公心目中有如凶神惡煞一般。周天豪等聽她報出名號,同時變色,驚道:「你是鎮國公蕭若男!」心中萬分惶恐,幾乎要拔腳逃走。

天賜笑道:「她雖是鎮國公,官高爵顯,卻要聽從小弟的管束。三位大哥是小弟的朋友,她恭敬尚且不及,豈敢稍有得罪。」周天豪大放寬心,他是個糾糾武夫,不善心機,自然悟不到天賜話中深意。大笑道:「有理有理!這叫做夫唱婦隨,老弟好福氣,真讓我老周羨慕。你和弟婦千里迢迢跑到這窮鄉僻壤,究竟是來幹什麼?總不會是來遊山玩水吧。」

天賜道:「一來是在官場里悶得久了,出來散散心。二來是陪若男追拿龍在淵,報殺父之仇。聽說龍在淵數日前曾到過桐廬,周大哥可有耳聞?」周天豪道:「豈止耳聞,彼此還打過交道。龍在淵這混蛋大約是想逃往浙南,卻不識得路徑,派郝大鵬駱邦正出來交涉。這兩條走狗投了新主子,趾高氣揚,口口聲聲要咱們三個去當嚮導,藉助咱們與浙南的武林人士拉上關係。他娘得什麼玩意!咱們看風色不對,給他來個溜之大吉,足足躲藏了三天,龍在淵找不到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天賜喜道:「周大哥說龍在淵剛逃走不久?」周天豪道:「不錯,就是昨天走的。聽那兩條走狗的口氣似乎是想出海,問咱們有沒有水道上的朋友。咱們水道上的朋友是不少的,卻不想幫這三個混帳王八蛋。」天賜驚道:「這混蛋居然想逃到海外去,麻煩大了!果真讓他得逞,若男的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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