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親拾寒瓊出幽草 四方風雨鬼神驚

天賜返回西華門外的宅第,又到了掌燈時分。小薔小薇在家裡整整悶了一天,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天賜一進門,她們就嘰嘰喳喳跑出來,拉起天賜的手臂就往後院去。

內堂之上,華燈如晝。當中一張紅木方桌,杯盤羅列,香氣四溢。小薔小薇精於烹飪,卻很少見她們炫露,每日下廚只不過做上兩三樣家常菜而已。今晚她們精心烹調了這許多菜肴,大大費了一番心思,不知有何喜事。

天賜深深吸了一口香氣,笑道:「貧道口福不淺,回來的正是時候。」小薇得意地笑道:「大哥一上午坐卧不安,午間又匆匆跑了出去,人家就猜想必然有事,而且多半是喜事。所以就和姐姐做了幾樣小菜,等大哥回來慶賀一番。怎麼樣,沒猜錯吧?」

天賜心緒正佳,又難得她們如此善解人意,頓時喜上眉梢。大笑道:「不錯,不錯!天大的喜事,正當慶賀一番。有酒嗎?」小薇變戲法似地從桌下摸出一壺酒,卻不遞給天賜,說道:「要喝酒可以,先得回答三個問題。現貨交易,概不賒帳。」

天賜嚇了一跳,生怕她們問到他相貌為何與皇帝生得相象這個無法回答的問題。苦笑道:「喝一杯酒也要講條件,兩位大小姐真是難纏。唉!誰讓我自己不爭氣,養成這麼個嗜好。有了嗜好就有了把柄,讓你們抓住把柄,也只能俯首帖耳了。不過,你們的問題可不能太離譜,能回答的我一定不加隱瞞,如果不能回答,我也只好忍下酒癮了。」

小薔小薇格格嬌笑,得意萬分。小薇道:「我們還沒有問,你就想賴帳了。告訴你,只要有一個問題回答得不能令人滿意,一滴酒你也別想喝。現在先問第一個問題,今天有什麼喜事,把你樂得眉開眼笑。快快回答,不許支吾,不許搪塞,更不許說謊。」

天賜笑道:「剛才是三個問題,現在又是三個不許,厲害,厲害!看樣子我不照實回答還真過不了關。」小薇笑道:「你知道厲害就好,快說!」天賜道:「我今天所以高興,也有三個原因。其一,有幸讓二位賢妹親自下廚,又備下美酒相待,可以飽口福過酒癮,如何不喜。其二,得二位賢妹相伴,談笑嘻鬧,以助酒興,又讓我如何不樂。」

這兩個原因自然不能令人滿意。小薇嗔道:「拍兩句馬匹就想矇混過關,我們不吃你這一套。不老老實實回答問題,別說酒不許喝,菜也不許動。什麼飽口福過酒癮,想的美!」天賜笑道:「且慢動怒,我還有第三個原因沒說。」小薇立刻住口,靜靜聽下去。天賜道:「大哥入京已有數月,賴上天之助,數月心血沒有虛擲。皇帝已經下決心動手除去劉賊,又聽取大哥的建議,準備重用賢臣良將,以挽危局。大哥的心愿即將達成,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小薔小薇喜上眉梢,同聲歡呼。小薇道:「第一個問題馬馬虎虎可以通過,現在是第二個問題。既然事情已有眉目,不知何時能夠了結,離開死氣沉沉的皇宮,還大哥自由之身,重返江湖,遨遊四海,逍遙快樂。在京里住了幾個月,咱們悶也悶死了。」

天賜嘆道:「大哥何嘗不厭憎官場中的爾虞我詐,何嘗不嚮往江湖上的逍遙自在。可是既然來了,就要有個結果,現在言去,為時尚早。如果順利,數月即可,如果不順,也許要拖上三年五載。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切不可急於求去,以致功虧一簣。」

小薔小薇大失所望,興緻大減,第三個問題也就想不出來。默然良久,小薔道:「大哥說不走,我們就不走。當年越王勾踐為雪國恥,卧薪嘗膽二十年。欲成大事,等上三年五載又算得了什麼。」小薇道:「下一個問題暫時記帳,以後再問,到時候你可不許耍賴。」

她們沒有問出無法回答的問題,天賜大放寬心,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哪有耍賴的道理。你們如果嫌悶在家裡太無聊,以後大哥出門就帶上你們。有些事情一個人無法應付,也確實需要幫手。」

小薔小薇又高興起來,當下小薇斟酒,小薔布菜,笑語嫣然,一室生春。天賜用的是大觥,酒到杯乾,了無醉意。二女用的是小杯,淺嘗輒止,卻已不勝酒力,紅暈上頰。小薇一肚子的鬼主意,飲酒之中仍沒忘記琢磨第三個問題問什麼,能夠狠狠撈一次便宜。想到之後,她幾乎笑出聲。乘天賜興緻正高,說道:「大哥,我現在要問你第三個問題。記住剛才的話,耍賴是不行的。」天賜驚道:「你要問什麼古怪問題?」小薇笑道:「這問題很簡單。快告訴我們,如何才能練成傳音入密的功夫?」

她想到這個問題並非無因。以往三人鬥口,天賜以一對二,往往不敵。但在人前天賜時常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奚落她們,無法還口,只能幹生悶氣。如果她們也學會這門功夫,就可以反唇相譏,不怕被人聽去。挽回頹勢,重佔上風。小薇盤算得很精,不想卻讓天賜得了大便宜。天賜笑道:「傳音入密這門功夫並不難學。」小薔小薇一聽不難學,頓時喜上眉梢。只聽天賜又道:「只要苦練內功,有了一個甲子以上的修為,即可無師自通,何須大哥傳授。」

小薇白費心機,深感失望。正欲撒嬌不依,死纏不放。忽見看門的於老頭緊邁老腿,飛也似跑上堂來。大口喘著粗氣,說道:「老道長,大事不好了。余公公派人來叫您老,說是宮裡出事了,萬歲爺,萬歲爺……。」天賜大驚,急忙問道:「萬歲爺如何?」於老頭道:「有刺客闖進宮裡,將萬歲爺刺傷。余公公叫您老快快入宮,再遲就來不及了。」

天賜驚道:「什麼人如此膽大妄為?太行雙傑燕山雙雄又幹什麼去了?聖上傷得可重?」於老頭道:「老奴也不知道,您老快去,不能再耽擱了。老天爺,賊人刺傷萬歲爺,這可是天大的禍事,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了。佛祖慈悲,菩薩保佑,千萬不要牽連到老漢我的頭上。」天賜心想:「我真是急糊塗了。此等大事,來人自然不會告訴他一個看門人。」吩咐道:「你去告訴來人,貧道即刻就到。」於老頭點頭稱是,又飛也似跑下去了。

小薔小薇對皇帝受傷之事並不關心,天賜沒回來多久便又要出門,她們卻極不高興。於老頭一去,小薇就道:「大哥,你說過的,以後出門要帶上我們,現在怎麼辦?」天賜心急如焚,哪有閒情逸緻勸她們留下,說道:「一同去,一同去。」既然要救人,便須藥物,各種丹丸膏散,已經沒時間挑揀,不管有用沒用,通通包成一包,塞進懷裡。抓其小薔小薇的手臂,展開輕功,衝出宅第,無暇顧忌是否驚世駭俗,身化流光,快如閃電,似是離地飛行,直奔皇宮而去。

於老頭和那宮裡來的太監見到這令人嘆為觀止的一幕,只當是遇上真仙,伏地叩首,大叫「神仙顯靈」不止。於老頭暗暗禱告,祈求老神仙施仙法救轉皇帝,彌消大禍於無形。

皇宮之中,乾清門外的空場上聚集著聞訊而來的群臣,皆愁眉不展,憂形於色。見天賜到來,群臣中有識得的,相互轉告,頓時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其中有人艷羨,有人傾慕,有人不齒,有人妒忌,百般情態,不一而足。

大太監余廣正焦急地等候在乾清門外,飛步迎上來,往昔常掛在臉上的笑容早已無影無蹤。說道:「老神仙,您來了,萬歲爺就有救了。快隨我入宮。」天賜問道:「聖上傷勢如何?刺客是何人?可曾抓獲?」余廣悄聲道:「一劍透體而過,失血過多,已經昏迷,宮內太醫都束手無策。據段護衛說,刺客是兩名蒙面女子,年紀甚輕,武功絕高。他們奮力護駕,仍然攔不住。」

燕山雙雄太行雙傑四人正站在階下,垂頭喪氣,身上挂彩。燕山雙雄傷在手臂,太行雙傑傷在胸肋,渾身浴血,狀極駭人。天賜問時,段雲鵬滿面愧色,說道:「段某無能,合四人之力,居然擋不住兩名女子。一女賊纏住我等,掩護另一女賊刺傷聖上,又從容遁去。其武功之高,實為段某平生僅見,劍出人傷,有如兒戲。」

他們邊走邊談,來到乾清宮外。階下正肅立著幾位極品文武大員,天賜只識得其中的壽親王與劉進忠。余者當為許敬臣之流,聞名久矣,雖是初次見面,卻能猜得出。劉進忠執掌禁宮宿衛,皇帝遇刺,他罪責重大,頻頻向天賜遞眼色,希望他能從中斡旋。只可惜天賜憂心如焚,根本就沒有留意。

身負重傷的皇帝正安置在乾清宮的西偏殿內,透過垂簾可以依稀看見偏殿內站滿了宮娥內侍。龍床邊坐著兩名貴婦人,一老一少。老者面白眉彎,體泰神清,愁容緊鎖,憂形於色。那少者容顏秀麗,舉止端莊,正在暗暗垂淚。余廣湊到天賜耳邊,輕聲說道:「是皇后和太后。」

天賜心神大震,太后不就是他的親生母親嗎?在天賜十來歲時母親就去世了,音容笑貌已不復記憶,可是孺慕之情仍縈繫心中,永難忘懷。在這一瞬間天賜似乎感覺到眼前這位貴婦人就是母親的化身,與生俱來的母子天性使他忘記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失聲大叫。尚幸這時一名宮娥挑起門帘,說道:「太后命老神仙入內。」天賜猛然驚醒,強忍住淚水,入內殿伏地拜倒。

太后多次聽兒子提及這位老神仙,只當他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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