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可憐夜半虛前席 不問蒼生問鬼神

天賜與小薔小薇回到住所,已經是後半夜了,習習涼風吹散了灼熱的暑氣,令人倍感愜意。天賜打發二女回房休息,自己也和衣倒在床上,卻興奮得久久不能成眠。他提醒自己,雖然現在一切順利,但最危險最困難的事還在後面,萬萬馬虎不得。

梆!梆!夜風送來隱約的更鼓之聲。四鄰都在安睡,不見燈火,不聞人聲,只有院子里的老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忽然,一道黑影翻落院中,飛快地竄到樹影下,一對精光閃閃的眼睛四下搜尋,最後落在正屋的窗子上。

此時正值盛暑,為了納風,窗扇洞開,借著月光可以看見室內的木床上天賜側身而卧。那條黑影躡足走到窗前,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怪兵器,似乎是一個長不盈尺的筒狀物,黑黝黝的筒口對準天賜,扳動機簧。嗖嗖!咚咚!幾枚毒針飛速射出,卻盡數釘在床板上,床上的人忽然消失了。那黑影大驚,轉身欲逃,卻發現身後鬼魅似地立著一個人,面孔幾乎貼到他後腦上,陰陰雙目,森森白牙,分外可怖。那黑影嚇得尖叫一聲,昏倒在地。

又聽小薔小薇的房中傳出桌翻椅倒的雜亂聲。兩女衣衫不整,跑出房門,大叫道:「大哥,出什麼事了?」只見天井中天賜負手而立,正在饒有興味地端詳一個躺在地上的黑衣蒙面人。小薇問道:「大哥,他是什麼人?剛才鬼叫些什麼?」

天賜板住面孔,說道:「我倒想問問你們剛才鬼叫些什麼?如今我們身處險地,危急四伏,你們兩個卻口沒遮攔,胡亂稱呼,一旦讓人聽去,豈不要露出馬腳。」小薔小薇嚇得一吐舌頭,連忙改口道:「師父,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天賜笑道:「這位朋友偷偷摸進來,用一件奇怪的暗器行刺為師。喏!就是這玩意。」小薇接過那件古怪暗器,看過之後,吃驚非小,說道:「這件暗器叫做奪命霸王釘,內藏毒釘六枚,藉機簧之力打出,勁道十足,快如閃電,大羅金仙也難逃脫。師父,你沒傷著吧?」

天賜笑道:「為師道行之高,豈是大羅金仙可比,自然毫髮無傷。反倒是這位不知來路的仁兄,膽小如鼠,經不起我這一嚇,昏死過去了。」小薇道:「他懷有這般歹毒暗器,可見來頭不小。救醒他問一問,為何要來行刺師父。」

提起地上那黑衣蒙面人,扯去臉上的蒙面巾,只見這傢伙黑漆漆的一張方臉,虯髯如戟,甚是威武。單看他的相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是個膽小鬼。天賜狠狠的兩記耳光揍下,這漢子驀然驚醒,張口又要尖叫。天賜一把捏住他的牙關,這一聲大叫就變成了悶哼。仔細檢查他的牙縫舌下,發現沒有異物,天賜這才放心。說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要行刺貧道?快快從實招來!」

那漢子環眼一瞪,叫罵道:「老雜毛,太爺既然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再過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想讓太爺屈服,沒門!」

天賜齜牙一笑,陰森森道:「有骨氣,象是條漢子,貧道成全你。徒兒,就依這位英雄的意思,割下他的腦袋,讓他早去投胎,二十年後再做一條好漢。」小薔小薇心領神會,抽出寒光閃閃的匕首,做出一副凶霸霸的面孔,上去就抓,匕首不住在漢子的脖子上比劃,似乎在尋找何處可以下刀。

那漢子神色大變,見叫道:「老……,道爺,饒命啊!我全說,全說!」天賜笑道:「你不想做好漢嗎?」那漢子道:「不想,不想,小人也不配。」天賜笑道:「你還算有一點自知之明,難得難得。我來問你,你叫什麼名字,為何要行刺貧道?老實回答,如有半字不實,當心我讓你做好漢。」那漢子道:「小人名叫鄭如虎,人稱賽李逵。是家師命我來行刺您老人家的。」

天賜心想:「你他媽的應該叫賽李鬼鄭如鼠才對。」問道:「令師何人?」鄭如虎道:「家師人稱長眉弔客。」天賜道:「長眉弔客常蔭亭?貧道與他太行雙凶素無怨仇,他為何要派人行刺貧道?」

鄭如虎道:「師父和師伯的確不識得您老人家,自然也談不上什麼嫌隙。可是劉大人派下來的任務,咱們不能不辦。小人只是個跑腿打雜的可憐蟲,您老大人大量,饒過小人這一遭,小人永感大德。」

天賜心想:「難道咱們的密謀已經被劉賊獲知?這廝耳目眾多,只怕壽親王府也有他的眼線。以後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問道:「劉進忠派人行刺貧道又是為什麼?」鄭如虎道:「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師父半夜把我叫醒,交給我奪命霸王釘,吩咐我前來行刺。詳情師父不肯說,小人也不敢問。」天賜喝道:「這也不知,那也不知,留著你還有何用?」鄭如虎驚得體似篩糠,伏地連連叩首,哀求道:「道爺,小人字字屬實,絕無隱瞞,求您老開恩。」

天賜惡狠狠盯著鄭如虎,心中忽然生出一個絕妙的主意。眼神由凌厲轉為柔和,嘴角泛起一了絲笑意,說道:「貧道久慕令師令師伯威名,看在他二位面上,今天就饒你一命。起來說話。」

鄭如虎大喜,爬起身說道:「您老寬宏大量,小人今生今世決不敢忘您老活命大恩。」天賜冷笑道:「不要高興得太早,貧道雖然饒了你,你這條小命能否保得住還難說得很。你壞了令師的事,泄了令師的底,以令師的脾氣,他會如何處置你?」

鄭如虎驚道:「他,他會殺了我!」天賜道:「不錯,他會殺了你。貧道有一條妙計,可以助你保住性命。不過……。」鄭如虎急道:「求道長救我一救。」天賜笑道:「你回去復命時不妨扯個謊,就說已經得手,即可無事。」

鄭如虎道:「不行,不行!實話實說或可保住性命,謊言相欺,家師明察秋毫,一旦得知道長未死,小人必死無疑。請道長另外再想個辦法。」天賜道:「沒有其他辦法。三日之內貧道將不再露面,令師必然深信不疑。有這三天的時間,你足以逃出數百里之外,令師就算得知真相也無可奈何。」鄭如虎道:「這也不妥。家師神通廣大,又有錦衣衛的龐大勢力為輔,小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家師的手掌心。」

天賜佯裝大怒,喝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要貧道割下首級,送與你去邀功請賞嗎?」鄭如虎大驚,連忙分辯道:「小人不會講話,惹您老生氣,罪該萬死。您老的計策是很好的,只怪小人不爭氣,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求您老再想個更保險的辦法。」

天賜大笑道:「你這廝行刺貧道,卻要貧道救你的性命,豈有此理!罷了,算你祖上積德,貧道今天大發慈悲,好人做到底。」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傾出一枚硃紅色的丹丸,說道:「此乃救命逃生的仙家至寶,你要小心收藏。」鄭如虎小心翼翼接過丹丸,問道:「此寶有何妙用,請您老指點。」天賜道:「仙家至寶,妙用無窮。明日你尋機脫身,打一斤老酒,買一身新衣,找一個隱秘所在,換上新衣,剃去鬍鬚。再用二兩老酒化開此葯,塗在臉上,餘下的酒全部喝下。你這個黑李逵就可以搖身一變而為俊俏的小白臉,從令師面前走過,他也認不出你。」

鄭如虎大喜過望,拜倒於地,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謝道:「小人天生的一付黑臉,人見人憎,年過三十也沒說上個媳婦。您老助小人脫胎換骨,無異於小人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天賜啼笑皆非,說道;「你這次因禍得福,下此未必有此運氣。逃出京師之後,不要在江湖上混了。你膽子太小,武功太差,不適合做江湖人。還是回鄉定居,討房媳婦太太平平過日子吧。成親之時別忘了與新娘子遙敬一杯水酒,謝謝貧道這個大媒人,哈哈!」

鄭如虎千恩萬謝,收回奪命霸王釘,翻出院牆而去。其後他果如天賜所囑,回鄉娶妻生子,務農經商,不出十年,竟成一方首富。其家後堂供奉著一幅畫像,上面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常年香火不斷。親朋好友問起老道是何人,他總是說:「這不是老道士,而是一位老神仙,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當年若不是老神仙施法術為我脫胎換骨,我鄭如虎哪有今天。」

送走鄭如虎,小薇問道:「大哥,你為什麼要放走他?」天賜笑道:「此乃為師的一條妙計,非汝等可知也。」小薇噘起小嘴,說道:「嬉皮笑臉,沒半分正經。人家以後再也不理你,看誰為你煮飯洗衣。」天賜忙道:「好妹妹,我說我說。大哥這條計策一石兩鳥,一來穩住劉賊,讓他以為大哥已死,不再另生詭謀,二來離間劉賊與太行雙凶。太行雙凶謊報大哥死訊,縱然可以委過於其徒,難保劉賊不生疑心,我等即可從中漁利。」

姐妹二人恍然大悟。小薔問道:「大哥,你用易容丹為他易容,塗在臉上就可以了,為什麼又要他喝一斤老酒?」天賜笑道:「這廝膽小如鼠,容貌可變,脾性卻變不了。一旦撞上熟人,驚惶失措,只怕要露出馬腳。喝酒可以壯膽,是醫治膽小的良藥,妙用無窮,不在易容丹之下。」

小薔小薇笑彎了腰,說道:「大哥,你真會整人。這廝如果酒量太差,一斤老酒下去,豈不是要醉死了。」天賜笑道:「這廝膽子雖小,身體卻壯,是個十足的酒囊飯袋,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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