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 城頭鐵鼓聲猶震 匣里金刀血未乾

天賜護送匡府一行人,日夜兼程,第三日上終於趕到了武昌府。路上關隘重重,只要一亮出總督大人的招牌,自然通行無阻。把守武昌城南門的是一位姓潘的副將。這位潘副將一聽是總督大人寶眷到此,忙不迭上前巴結,親自護送前往總督府。對天賜一行卻極為冷淡,只派遣一名偏將負責安排食宿。

吃了一餐半飢半飽味同嚼蠟的淡酒冷飯,住了一夜四面透風陰冷潮濕的破屋爛席,天賜與眾軍士共之,無一人叫苦。第二天一早,天賜命部下整隊出發。雖一夜未得好歇,人人皆有疲色,隊伍卻依然雄壯。

到了南門,潘副將笑吟吟上來迎接,一改昨日的冷淡。說道:「李將軍,辛苦辛苦。昨天下官沒有交待清楚,部下招待不周,恕罪恕罪。」

天賜心裡極不痛快,臉上卻不好表露出來。淡然道:「行軍打仗,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能有飯吃有房子住,已經算是莫大的享受了。未能登門道謝,失禮之極。」

潘副將乾笑兩聲,說道:「客氣客氣!李將軍這是要出城嗎?抱歉得很,總督大人有令,這幾日軍情緊急,教匪出沒無常。為了武昌府的安全,城門從今日起關閉。沒有帥府軍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天賜心想:「狗屁!沿途各處關隘都有重兵把守,會讓教匪溜到武昌城下?」說道:「本將軍供職九江府,不屬湖廣總督統轄,總督大人的軍令限制不了我。潘將軍請行個方便,本將軍感激不盡。」

潘副將乾笑道:「將軍當然不是總督大人轄下,但這座城門卻歸咱總督大人管轄。軍令如山,恕下官不能通融。將軍如果一定要出城,可以去求見總督大人,討一枝令箭。下官是認令不認人,只要有令箭,一定開門放行。」

天賜不禁一皺眉,委實不願去見匡文堯,可是舍此又別無它途。命部下在城門下列隊等候,他自己前往總督衙門討令。潘副將這次表現得異乎尋常的熱心,派出兩名軍官為天賜引路,直奔帥府。

帥府門前守御森嚴,數百名精壯軍卒雁行排開,盔明甲亮,刀槍映日。俗話說:丞相門前七品官。此輩狗仗人勢,面目可憎,總督衙門的這位門官自然也不能例外。聽說一名小小的游擊將軍要求見大人,並且不懂規矩,連點孝敬也沒有,心裡便極不高興,眼睛升到了額頭上。冷冷道:「你回去吧!總督大人今天不見客。」

兩名引路的軍官忙上前俯耳密語。那門官頻頻點頭,改容相向,說道:「將軍請稍候。」轉身入內通稟去了。天賜立在門外等候,過了一個時辰,站得兩腳酸麻,仍不見那門官出來。天賜心中大罵不已:「這狗奴才好生無禮。老子要不是當了這個倒霉的游擊將軍,你這狗奴才便有十七八個腦袋也一發擰掉了。」

一直等到中午時分,那門官一步三搖踱出大門。滿臉堆笑,說道:「非常抱歉,總督大人外出公幹,不在衙中。將軍請明天再來。」

天賜心想:「匡文堯不在,你這狗奴才怎不早說,讓老子白白等了一上午。」光棍不打笑臉人,人家笑臉相迎,你便有天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氣沖沖返回南門,只見部下五百軍士雖苦守半日,依然整裝肅立,隊形不亂。天賜心中更覺愧疚,早知求不到令箭,應該命他們解散休息才是。

那潘副將似乎早知有此結果,一點也不驚奇,問道:「將軍討到令箭沒有?沒討到?原來總督大人不在衙中。唉!真是不湊巧,讓將軍白跑了一趟。沒有令箭,下官實在不敢擅自開城,請將軍多多包涵。」

天賜敷衍了兩句,帶領眾軍卒返回住處。怒火漸消,心神漸清,越想越覺事有蹊蹺。匡文堯分明是故意迴避不見。他將自己這五百官軍滯留在武昌,不知有何圖謀,難道是要加害不成?是夜天賜令部下小心戒備,卸甲而不脫衣,兵刃都放在乘手處,馬匹都拴在房門前。四周派出警哨輪值,埋伏下暗樁。他自己也不敢大意,打坐了整整一夜,隨時準備應變。

一夜平安無事,天賜暗自納罕。再去總督衙門求見匡文堯,那門官一如昨日,稱說大人不在衙中,讓天賜明日再來。一連三日,皆是如此。天賜憂心忡忡,擔心部下這五百名兄弟的安危,寢食難安,可是偏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天賜仍不敢大意,嚴令士卒加強警戒,送來的食物也總要一人先嘗過,確認無毒,方才令眾卒食用。

這天夜裡,時近三更,天賜正在房中打坐。內力運至極處,耳聰目明,數十丈方圓之內,葉落之聲可聞。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軍士來到房門外,輕扣兩聲,說道:「將軍,有一位匡小姐要見您。」

天賜暗自詫異,心想:「她來幹什麼?」說道:「請她進來。」整衣而起,迎出房外。只見小徑上一名軍卒引著兩個嬌弱女子姍姍而來。走在前面的是個小丫鬟,手裡提著一盞燈籠,夜風吹過,燈火忽明忽暗。小丫鬟身後那女子面罩青紗,只露出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是匡小姐。

天賜迎上前抱拳為禮,說道:「匡小姐夤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匡小姐語聲中帶著幾分急促,又有幾分慌張,說道:「李將軍,大禍臨頭了,你快快逃走吧!」天賜大吃一驚,問道:「請問小姐,禍從何來?」

匡小姐道:「將軍,賤妾不避嫌隙,冒死前來,只想為將軍指點一條生路。將軍難道不相信賤妾嗎?」天賜道:「小姐千萬不要誤解,在下相信小姐的誠意。有何大禍,請小姐明言。是不是令尊大人慾對在下不利?」

匡小姐道:「原來將軍已經猜到了。賤妾今日下午無意中偷聽到家父與部下的密議。家父命幾位總兵副將帶兵圍攻將軍這五百人馬,逼迫將軍投降。如果將軍不從,就採取雷霆手段,悉數屠戮,以絕後患。賤妾想家父與將軍同殿為臣,不忍見同袍相殘,乘家父不備,盜出兵符令箭,連夜來見將軍。請將軍持此令箭,詐開城門,快快逃走吧!」

天賜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匡賊要造反了。不知這位匡小姐是否知曉內情。」說道:「令尊大人為何欲對在下不利,請小姐見告。」

匡小姐黯然道:「賤妾雖然懵懂無知,但冷眼旁觀,也能猜出家父的意圖。前幾日家父令漢陽水營退入漢江,放教匪水師東下,直取九江。家父麾下各路軍馬也都蠢蠢欲動,不臣之心,賤妾羞於出口。嚴夢熊將軍是九江府的擎天之柱,將軍又是嚴將軍的得力膀臂,家父視如眼中釘肉中刺,亟欲除去。現在人馬已經出動,將軍快快持令出城,遲則不及。」

天賜道:「生死有命,在下自會率軍突圍,縱然寡不敵眾,唯死而已。實不願見小姐為此傷了父女之情。好意心領,小姐請回吧!」說罷下令部下士卒整隊,不多時五百軍卒皆被甲持刀,躍馬結陣,準備廝殺。

匡小姐大為焦急,說道:「將軍何其愚也!徒逞血氣之勇,智者所不為。賤妾雖生為女子,不知君國大事,亦曾少讀詩書,頗識忠義。家父所行所為,身為兒女者不敢妄論是非。但公道自在人心,不關父女之情。將軍神武蓋世,來日方長,當惜有用之身以圖報效國家。賤妾為將軍略盡綿薄之力,一者求心之所安,二者代家父稍贖罪孽。將軍此時不走,將陷賤妾於不義。」

天賜心想:「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不意匡賊居然有這樣一個好女兒,真是愧煞鬚眉。」接過令符,心中激動,伏地謝道:「小姐雲天高義,請受在下一拜。」匡小姐手足無措,急道:「將軍快快請起。區區小惠,不足掛齒,賤妾實不敢當此大禮。」天賜道:「生死之事,尚不能令在下屈膝。在下拜的是小姐的忠肝俠膽,凜然大義。為的是這五百名弟兄,今日得脫大劫,皆出小姐所賜。」眾軍卒亦奮然齊呼道:「謝小姐相救之德。」

就在此時,院外傳來一陣人喊馬嘶之聲。匡賊率軍趕到,數千人馬將這個小小的院落包圍得水泄不通。四周的屋頂上站滿了手持火把的軍卒,刀槍劍戟,密集如林。上千名弓箭手張弓待發,一隻只箭鏃閃著森森寒光,令人觸目驚心。

重圍之中這五百名軍卒雖然吃驚,卻無人稍露懼色,嚴陣以待,只等主將令下,便躍馬殺出,拚死一戰。天賜暗叫不妙,看這陣勢,想與部下軍士突圍,勢比登天。如果五百士卒無一生還,他縱然能憑藉一身蓋世武功脫身而出,又有何面目去見嚴夢熊。他大叫道:「匡文堯,你這無恥反賊,快快出來見我。」

只見叛軍之中,數十名甲士簇擁著一位金甲將軍越眾而出。匡小姐一見這金甲將軍,情不自禁叫了一聲「爹爹」。那金甲將軍匡文堯怒道:「死丫頭,吃裡扒外,險些壞了大事,氣死我也。快快回來,大人的事,你一個女孩子不要管。為父念你年幼無知,饒過你這一遭。」匡小姐回頭看看天賜,一陣躊躇,口齒微動,欲言又止,掩面而去。

匡文堯見天賜沒有阻攔,放女兒安然返回,心裡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大笑道:「李國棟,你現在身陷重圍,插翅難飛。本大人愛惜你一身好武藝,是個大將之才,只要你誠心歸順,本大人一定破格重用。」

天賜暗中盤算:「只要擒住這廝,今夜就能脫身。這廝小看了我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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