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回 蝸牛角上爭何事 石火光中寄此身

徒步趕路對天賜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憑他的腳程一天走一兩百里也不覺吃力。但身邊帶著一個小姑娘,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小姑娘深閨弱質,窄窄金蓮一步一挪,走一程歇歇半晌,簡直比烏龜爬還要慢,照此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趕到寶應。天賜暗自叫苦,深悔將座騎丟在高郵。如果現在有一匹馬,或者一頭驢也好,不至於如此耽擱。

小姑娘也知天賜心急,深為歉然。想加快些,無奈力不從心,反倒越走越慢。趕下十餘里路便累得嬌息喘喘,再也挪不動步。此時天氣正寒,北風呼嘯。小姑娘衣衫單薄,凍得瑟瑟發抖,嘴唇泛青。

天賜油然而生憐惜之心,脫下長袍為她披上。又在路邊農家購買了一個大竹簍,讓小姑娘坐在竹簍里,背著她趕路。小姑娘身體輕盈,天賜並不覺得吃力,大步流星向前急趕。雖說路遙無輕擔,時間久了也覺疲乏,但比方才一步一挪令人焦躁要強多了。一路上兩人撿些輕鬆的話題來講。小姑娘雖然心緒不佳,但在天賜的引逗下很快便忘記了心事,轉憂為喜,有說有笑。她顯然讀過不少書,談吐不俗。天賜甚感快意,由她身上不禁聯想到妹妹小慧,彷彿這小姑娘成了妹妹的化身,真捨不得將她送走。

前面大路上忽然出現了兩個矮小的身影,正在向這邊疾馳而來。輕功之佳,快逾奔馬,令人讚歎,不多時便奔到了近處。那是兩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看樣子只有十四五歲。一般的高矮,一般的模樣,小臉漆黑,沾滿污垢,只有兩雙明亮的大眼閃閃放光。

兩個小乞丐身後是十餘騎駿馬,四蹄翻飛,緊追不捨。天賜看清馬上乘者,不禁大喜過望。追來的人赫然是司馬玉雁龍在淵與他們的武士侍女。他們兩人結伴行走江湖,攜帶大批隨從,鮮衣怒馬,意氣飛揚,這排場早在一年前就領教過,不足為奇。令天賜驚喜的是正愁無法找到司馬玉雁,向她傳達龍首令諭,不想天從人意,中途遇上了。

兩個小乞丐不知因何事得罪了這兩個無人敢惹的腳色。龍在淵臉色鐵青,一馬當先,趕在最前面。兩乞丐輕功雖佳,但身小力弱,賓士良久,後力不濟,終歸比不過飛奔的駿馬。龍在淵追上落在後面的一個小乞丐,掄起馬鞭向他背上抽去,鞭上運足真氣,真要打實了,必定皮開肉綻。小乞丐武功不弱,聽風辨音,便知此鞭威力。大駭之餘著地滾倒,馬鞭擦著頭頂飛過,險而又險。龍在淵心中已生殺念,毫不留情縱馬向小乞丐身上踏去。他的坐騎驍騰雄健,馬蹄上釘著鐵掌,一踏之下有千斤之力。如果真被踏中,勢必肚穿腹裂,一命嗚呼。

小乞丐在地上左右翻滾,閃避翻飛的鐵蹄,身法雖然靈活,卻已狼狽萬分。跑在前面的小乞丐見同伴遇險,急忙迴轉身,抓起地上的碎石,一塊接一塊向龍在淵打去。破空之聲刺耳,可見勁道不錯。

龍在淵武功超絕,當然不會將這區區小石塊放在眼裡。縱聲長笑,大袖飛舞,雄厚的內力到處,石塊盡數化為齏粉。打石塊的小乞丐駭然變色,不知所措。躺在地上的小乞丐不停地閃避飛踏而下的鐵蹄,情勢萬分危急。

再不阻止就要出人命了!天賜不再遲疑,幾個起落躍至龍在淵馬前,大喝道:「龍老三,住手!」這聲怒吼聲若洪鐘,中氣甚旺,馳來的身法更是快捷無比。龍在淵大吃一驚,急忙帶住坐騎。那駿馬長嘶一聲,在原地打了個盤旋,站定四蹄。小乞丐乘勢躍起,脫出險境。他的同伴急忙上前扶住,上下打量,看他是否受傷。大難不死,心中慶幸不已。

「格格!」小乞丐靈動的大眼睛在天賜身上打轉,才脫險境,他居然有心情笑,笑聲清脆悅耳。說道:「傻大個,謝謝你救我。這姓龍的十分厲害,你可要當心啊!」兩個小乞丐手拉著手,鑽入路邊的樹林,失去了蹤跡。

龍在淵見阻攔者居然是天賜,臉上立刻堆起濃濃的笑意。他自從與天賜相識之後,就對天賜深懷戒心,看作勁敵。但龍在淵城府極深,心懷戒意,表面上卻不露聲色。笑道:「原來是李俠士,幸會,幸會!」天賜笑道:「龍三公子居然還記得我這無名小卒。人說貴人多忘事,我看未必盡然。」龍在淵笑道:「我不但記得李俠士,還記得一年前在九江府的一面之緣。一年的時間,李俠士的面貌改變不少,不再是當年的落魄模樣。容光煥發,氣度超群,泱泱然有大家風範。一年前我便斷定李俠士絕非池中之物,果然沒有看錯。」

天賜笑道:「三公子過譽,在下愧不敢當。一年來三公子卻沒什麼改變,依然傲氣十足,不知禮數。與人談話,高高在上,連馬也不下。」龍在淵笑容僵在臉上,雙目冷光乍現,旋即平復。翻身下馬,笑道:「龍某受教了。」龍在淵不愧為武林梟雄,能屈能伸。他深知天賜武功不弱,沒有取勝的把握。又當著司馬玉雁,不能翻臉。故而忍下一口氣,以示大度。

小姑娘從天賜肩上探出頭,聽他們兩人鬥口,忍不住掩口輕笑。龍在淵目光落在她身上,臉上現出一絲詭笑,譏嘲道:「好清秀的小姑娘!李俠士,她是何人?是你的相好嗎?看她的嬌俏模樣,還是一朵未經風雨的嫩花,你忍心採摘嗎?」

天賜暗罵他出言刻薄,正打算反唇相譏。小姑娘卻先忍不住了,小臉漲得通紅,叫道:「胡說八道!她才是你的相好,你還有臉說別人,不知害臊。」纖纖玉手指向司馬玉雁,敵視之意表露無遺。小姑娘言語辱及司馬玉雁,司馬玉雁臉上已現怒色。天賜生怕引起爭端,連忙說道:「龍三公子,在下不想與你鬥嘴。小姐,屬下有要事相告。」

司馬玉雁帶馬上前,面罩寒霜,冷冷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她對天賜早就心懷不滿,在清江口三場賭勝負時便種下前因。今日天賜對龍在淵十分無禮,言辭間頗多譏嘲,更令她大為不快。又回想起天賜是一年見過的與周天豪同行的落魄小子,就將他當成了一個下九流的小混混。天賜身著武林盟劍士的黃衫,在盟中地位不低。但在她武林盟大小姐看來,與尋常盟眾無異,根本不必放在眼裡。

天賜卻不能對小姐不敬,弓身一揖,說道:「屬下奉龍首差遣,請小姐返回總堂。請小姐立刻動身,不要讓龍首心焦。」司馬玉雁昂首端坐馬上,也不正眼瞧天賜,冷笑道:「父親為何無緣無故命我回家?你說謊!」天賜道:「屬下天膽也不敢假傳龍首令諭。口說無憑,有本盟玉牌為證,小姐請看。」從懷中摸出玉牌,向司馬玉雁一亮。

玉牌上血紅色的雙劍十分醒目,司馬玉雁立刻認出不假。心神為之一震,厲聲問道:「這面玉牌如何落在你的手裡?快說!」天賜道:「是龍首所賜。」司馬玉雁斥道:「一派胡言!」天賜強忍住反唇相譏的慾望,恭恭敬敬道:「確是龍首所賜,屬下決無虛言。小姐如果不信,可以回總堂去問龍首。龍首交給屬下這面玉牌,命我持此牌請小姐回去。小姐如果拒不聽從,屬下有權依盟規處置。」

司馬玉雁冷笑道:「我就不回去,你能將我如何?」天賜道:「抗命不從,格殺勿論!」司馬玉雁冷笑道:「鬼話連篇,你當我會相信你嗎?父親會讓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去殺自己的女兒?你知這玉牌有多重要,你是什麼東西,父親會將玉牌交給你?老實講,你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

天賜忍不住朗聲大笑,說道:「小姐如此猜測,視龍首為何許人?他老人家何等武功,何等身份?我能從他身上偷來搶來這面玉牌?小姐太抬舉屬下了。」天賜話中充滿譏嘲之意,司馬玉雁氣的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怒斥道:「事到如今,你還妄圖抵賴。這面玉牌我不管你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反正不是好路數得來的。快將玉牌交給我,你自己回總堂領罪。」

龍在淵見天賜亮出玉牌,心中便暗自焦急,生怕司馬玉雁聽命返回總堂,使他年余苦心付諸東流。天賜與司馬玉雁發生爭執,龍在淵心中狂喜。在一旁推波助瀾,煽風點火。說道:「玉雁,這姓李的小子詭計多端,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是不會甘心認輸的。」司馬玉雁對龍在淵言聽計從,說道:「對,不讓他知道厲害量他不會死心。姓李的,拔劍!本小姐要試試你有何本領,敢對我無禮,大言不慚,說什麼格殺勿論。」

天賜暗罵龍在淵狡詐,暗怨司馬玉雁無知。事已至此,只能忍辱負重,絕不能中龍在淵挑撥離間之計。畢恭畢敬道:「屬下不敢以下犯上,與小姐動手。」

司馬玉雁大為不屑,說道:「你既然不敢與我動手,那就交出玉牌,聽憑發落。」天賜道:「玉牌乃龍首所賜,事成之後當原璧奉還龍首,不敢失落。小姐堅欲動手,屬下也不會聽憑宰割。」司馬玉雁冷笑道:「你既然不敢與我動手,憑什麼說不聽任宰割?你以為本小姐會心慈手軟,放過你嗎?」天賜將玉牌高高擎起,聲色肅然,說道:「就憑這面玉牌!見玉牌如見龍首親臨,小姐敢對玉牌無禮嗎?」

司馬玉雁臉色大變,呆在當場,無言以對。天賜說的不錯,她雖是龍首之女,也不能渺視盟規。龍在淵見司馬玉雁遲疑難決,心中暗自焦急,煽動道:「玉雁,別聽他胡說八道。我想玉牌一定是他從令尊處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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