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馬思邊草拳毛動 雕盼青雲睡眼開

天賜與龍在田各自凝聚功力,準備一搏。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必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正在此時,西邊大街上馳來了數道黑影,身法奇快。有人厲聲喝道:「住手!府城大邑,豈容爾等江湖匪類橫行。」說話間一行人馳到近前。那發話之人是個錦衣佩劍漢子,面目冷森,眼角帶煞,腆胸疊肚,傲氣十足。他身後又有兩名老者。一個身著灰衣,手臂奇長,身材高瘦似竹竿。一張馬臉皮笑肉不笑,三角眼隱隱放光。長眉斜垂而下,陰森可怖。另一人則身高體壯,筋骨虯結,獅鼻闊口,一部花白的虯髯根根暴豎。滿面紅光,不見老態。凌厲的目光不住掃向在場諸人,凶態畢露。

龍在田見有人攪局,心中大為不快。冷笑道:「好朋友莫管閑事。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咱們在此了斷私人恩怨,不關你們的事。快走快走。」兇猛老者環眼一瞪,怒斥道:「小輩,好大的狗膽!也不知睜眼看看老夫是何人。老夫活到這一大把年紀,還沒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龍在田天性狂傲,聞言怒火上升,罵道:「不開眼的老匹夫,大言不慚,不知天高地厚。龍某何許人也,由得你在此狂吠?念你上了幾歲年紀,有眼無珠,龍某也不與你一般見識。趕快滾蛋,莫在這裡惹厭。」

兇猛老者怒極反笑,笑聲雄渾,懾人心魄。說道:「世上居然有此等不知死活之輩。老二,你說可笑不可笑?」高瘦老者不動聲色,嘴角擠出一絲冷笑,說道:「老大,你有許多天不發利市,正好拿這狂妄無知的小輩開刀。這小輩扎手得很,宰起來一定過癮。」

錦衣佩劍漢子聽龍在田報出姓氏,立刻猜知他的來歷。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對太行雙英二位老前輩無禮。」他報出兩老者名號,意在提醒龍在田。兩老者是太行雙英,不可得罪。龍在田不是糊塗人,太行雙英之名他早有耳聞。老大鐵臂人屠施明軒,老二長眉弔客常蔭亭。其名明軒蔭亭雖雅,實則是殺人如麻的凶魔,橫行燕趙的巨寇,沾不上半分雅味。雙英是自稱自贊,武林人士背地裡都稱其為太行雙凶。聽說這二人已經投靠了錦衣衛,劉進忠待之如上賓,甚為倚重。這兩人的武功與他龍在田只在伯仲之間,並不足為懼。但錦衣衛卻萬萬不能得罪。龍在田有心說兩句客氣話,賠禮道歉,卻又放不下顏面,尷尬之極。

賀震天卻是人老成精,玲瓏剔透。飛身躍下牆頭,上前弓身一揖。說道:「原來是施大俠常大俠,小弟賀震天有禮了。我這位世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之處,請二位海涵。」賀震天的名號威震大河兩岸,太行雙凶豈能不知。聽他言辭謙遜,太行雙凶心中受用。施明軒道:「既然是賀老弟講情,施某就放過他。」又向龍在田道:「小輩,以後招子要放亮點。象你這樣的愣頭青,胡咬亂吠,不知高低,能活到現在,真叫祖上積德。」

龍在田被施明軒挖苦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滿腹的怒氣無處發泄。那錦衣佩劍漢子生怕他一時下不了台,又生事端。俯在施明軒耳邊竊竊私語。施明軒臉色一變,隨即堆起滿面笑容,向龍在田道:「這位小哥原來是龍老英雄的公子。我與令尊也曾有過數面之緣,蒙他不棄,兄弟相稱。咱們不算外人。方才老夫的胡言亂言,你別往心裡去。」龍在田乘機下台,做出一付恭敬之態,弓身施禮,口稱不敢。

施明軒忽然臉色一沉,說道:「龍老英雄的交情咱們不能不顧。但私誼歸私誼,老夫職責在身,不能不公事公辦。冷大人,此事應該交由你處理。」賀震天忙問道:「這位冷大人官號如何稱呼?」那錦衣佩劍漢子神情倨傲,冷冷道:「本官冷逢春。」賀震天大吃一驚,忙深施一禮,說道:「原來是千戶大人,恕在下失禮。」這冷逢春是錦衣衛的千戶,劉進忠的心腹死黨。權傾朝野,炙手可熱。龍老爺子與劉進忠有交情,他一定知曉。故而方才儘力維護,及時阻止了雙方的一場爭鬥。

冷千戶也不還禮,依舊冷冷道:「本官此次奉旨南下,巡視衛河沿途各府縣,清除江湖人物。為的是什麼,賀大俠心裡有數。如今各衛官軍大舉出動,嚴密盤查過往人等。如遇可疑人物,不法之徒,立即拒捕,決不寬貸。賀大俠此時光臨淮安府,未免不是時候。今夜聚眾鬥毆,擾亂治安,更犯了大忌。本官看在龍老英雄面上,不再追究。爾等速速退去,立刻迴轉河南,不許在此地逗留。」

天賜聽到冷逢春的名字,立刻想到殺父毀家之恨。一年前率領錦衣衛去兗州府辦案之人不正是這個冷千戶嗎?心中雖然恨極,但冷千戶這次南下是為保護皇帝,與他目的相同。要殺冷千戶報仇,不妨再等些時日。又聽冷千戶與龍在田賀震天這些居心叵測之徒套交情,居然不知這些人是來刺殺皇帝的。天賜又覺可氣,又覺可笑。忽然童心大起,叫道:「不行,不行!不能讓他們走。我老人家還要向他們討銀子,整整一百萬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冷千戶方才見卧龍山莊群雄如臨大敵,對付這個土老頭,知他絕非凡俗之輩,不敢心存輕視。說道:「一百萬兩銀子!老爺子,你這不是存心敲詐嗎?一百萬兩銀子足以買下幾萬頃良田,便是萬歲爺要拿出一百萬兩銀子也要心痛半日。老爺子真是獅子大開口。果真將這一百萬兩銀子交給你,堆起來象一座小山,拿不走搬不動,只怕還要招災惹禍。我看老爺子還是省省心,別做這發財夢了。」

天賜眼睛一瞪,佯怒道:「你是幫他們講情嗎?這些傢伙都是江洋大盜,登門行劫,還要放火燒屋。那傻大個無故打壞我老人家的院門,不找他們賠找誰賠?你這小子究竟是官是匪,只管維護這些江洋大盜。豈有此理!」

冷千戶心中有氣。一時摸不清天賜底細,又不敢發作。慍道:「老爺子不要血口噴人。本官乃堂堂錦衣衛千戶,怎麼會維護盜匪。這幾位都是安善良民,一時誤會,打破了老爺子的院門,引起爭端。本官排難解紛,有何不可?」

天賜冷笑道:「好個錦衣衛千戶,強詞奪理,不辨是非。民不與官爭,我老人家怕你,一百萬兩銀子的賬留待日後再算。」扛起長柄香爐,進門去了。

冷千戶與太行雙凶面面相覷,弄不清這老頭目的何在。方才口口聲聲要討賬,現在又說走就走,似乎並不真想要一百萬兩銀子。向龍在田賀震天打聽其來歷,龍賀二人均搖頭不知。這二位正有滿腹的不痛快。撞上這個莫名其妙的土老頭,不但今夜救人的計畫全部落空,又讓錦衣衛撞見,今後行事不免有諸多顧忌。心情惡劣,卻不敢在冷千戶等人面前表露出來。強作歡顏略加敷衍,招呼手下人眾灰溜溜退走了。

冷千戶與太行雙凶低聲計議,均認為這土老頭大為可疑,決不能輕易放過。如果他是位隱世高手,不妨設法網羅。如果他心懷不軌,就要下手剷除。商議即定,三人步入院中。大門已經讓白熊一錘打破,不必再扣門求進。走到天井之中,冷千戶朗聲道:「老爺子,本官登門造訪,請老爺子現身一見。」

正堂上燈火倏亮。一人開門出來,抱拳為禮,說道:「草民郝大鵬見過諸位大人。」冷千戶對武林形勢十分熟悉,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大多有所耳聞。聽郝大鵬報出名號,又見他一身黃衣,冷千戶詫道:「尊駕就是武林盟的黃衣劍士,人稱九天雲鵬的郝大俠嗎?」郝大鵬道:「正是草民。諸位大人遠在京師,也知草民賤名,草民深感榮幸。」

冷千戶與太行雙凶對視一眼,心中均十分詫異。方才卧龍山莊登門鬧事,居然是為武林盟而來。兩大江湖幫會火併,這可是一件足以轟動武林的大事。冷千戶問道:「方才那位老爺子也是貴盟的劍士嗎?可否請出一見?」郝大鵬面有難色,囁嚅道;「這個,咳!諸位大人請房中落座。草民這就喚他出來。他方才言語無禮,請諸位大人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將三人讓進正堂,獻上香茗。又向廂房叫道:「李老弟,幾位大人要見你。」

只見東廂門帘一挑,走出一位青年壯士。身著藍衫,英挺不凡。走到三人座前,長揖為禮,說道:「草民李大郎見過諸位大人。適才一時戲言,只為激卧龍山莊之人儘早離去,並無責怪諸位大人之意。得罪之處,萬望海涵。」

冷千戶三人面面相覷,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令龍在田賀震天忌憚的土老頭居然是一位年輕人,實在看不出他也是一位武林高手。施明軒乾咳一聲,站起身來。拉著天賜的手,邪笑道:「李老弟,咱哥倆多多親近。」手上用足七成功力,緊緊一握。天賜不禁微微皺眉。施明軒的手掌象一把燒紅的鐵鉗,又硬又熱,幾乎讓他禁受不起。急忙運起內力,以柔勁化解。口中說道:「久仰老前輩威名,今日一見,足慰平生。」

施明軒用力許久,手上加足十成功力,仍無法探明天賜的底細。掌中握的似乎不是手,而是一團棉絮,渾不著力。施明軒無奈只得放棄相試之念,大笑兩聲掩飾尷尬之情。說道:「李老弟武功不俗,咱們不妨交個朋友。請坐。」拉著天賜在他身旁落座,又道:「以李老弟這份功力,在武林盟中僅為一藍衣劍士,這未免……,咳!未免太委屈老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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