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回 秋風布褐衣猶短 江湖夜雨夢亦寒

天賜漸漸從昏迷中醒來,神智一清。猛地翻身坐起,發覺四肢能動了,穴道已經解開。環視四周,似乎身處一座洞穴之中。四周都是凸凹不平的石壁,洞頂有數丈高。幾個巨大的石乳直垂下來。泉水叮咚,聲音悅耳。方才卧身之處是一個平整光滑的石床。床邊有一個小石案,案上燃著一盞小油燈,燈火昏黃。洞中並無旁人,將他擄來的老和尚宏元也不知去向。

天賜暗自詫異,不知身在何處。端起小油燈照明,沿著洞壁四下尋找出路。終於發現了一處僅容一人通過的石隙。沿著石隙向前摸索,一道青石大門擋住了去路。

是那老和尚做的好事,將他關在石洞中了。天賜心中惱怒,用力向那石門推去。他曾苦修外功十餘年,靠先天的稟賦後天的毅力,練就了數千斤的臂力。但白白浪費了許多氣力,石門依然紋絲不動。仔細觀察方才發現,石門的左右兩邊都深深嵌入洞壁之中。橫向用力方向不對,當然無法推動。要打開它只能順著石門的走向左右滑動,或者能行。但石門表面光滑,毫無著力之處。縱有萬斤神力,又有何用?轉念一想,風雷劍穿雲箭都是利器,用它們在石門上開兩個洞應該不成問題。迴轉洞中,去取包裹。可是找遍全洞,也不見包裹的蹤影,大約是讓老和尚收走了。

洞中空蕩蕩無處可以藏物,除了石桌石案,只有堆放在壁角的幾隻大布袋。打開布袋一看,原來裡面所裝全是乾糧鹹肉等物。這些東西自然是給他預備的。看情形老和尚打算將他長期關在洞中,這是在搞什麼鬼名堂?天賜越想越氣,又回到洞口石門下,猛力拍擊。向洞外叫道:「老和尚,宏元大師,你在何處?我有話說。」喊叫良久,仍不見有人應聲。天賜按捺不住心中憤怒,改口罵道:「賊和尚,老禿驢,你死了不成?為什麼不回答?」

這一罵果然靈驗。只聽門外傳來宏元和尚的聲音:「是誰在大呼小叫?打擾老僧的好夢。」說話時哈欠聲咂嘴聲清晰地傳到天賜耳畔。立身之處似乎很近,仔細分辨,似乎又遙不可及。

天賜道:「老和尚,你無緣無故將我關在此處,究竟是何居心?快快明言,否則莫怪我開口罵人。」宏元僧笑道:「小施主罵也罵過了,老僧聽也聽過了,多一次少一次無傷大雅。至於說我的居心嗎,不妨告訴你。老僧見你根骨不俗,又與老僧有緣,有心度化於你,助你早脫苦海。小施主,你可知道人生即為苦海。虛名浮利,你爭我奪,兒女情長,魂牽夢縈,就象是一張巨網。多少英雄豪傑掙不脫,拋不開,空負了錦繡年華。到頭來成也罷,敗也罷,得也罷,失也罷,還不都化為一場春夢,了無痕迹。小施主,滾滾紅塵,不足留戀,山野林泉,快樂逍遙。施主還是隨老僧出家了吧!」

天賜怦然心動,即而神智一清。念及身負奇冤未雪,胸懷壯志未酬。雖然只手回天,前途難卜,卻不能不儘力而為。即便是刀山火海,殺身殞首,也絕不能回頭。心意一決,天賜道:「大師所言極是。如果真能將世事拋開,脫身於名利之外,嘯傲于山林之間,何等逍遙快樂!可是李某不甘心。亂臣賊子不除,天理正義不伸,李某便沒有談佛論道的心情。老和尚,佛門廣大,普濟世人。李某身處苦海,可天下蒼生之苦勝李某百倍。大師度化於我,只救一人而已。天下蒼生卻有千千萬萬,大師應該多想想他們。閉門苦修,不問世事,獨善其身。這是逃避,絕非佛家修行的本意。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世事艱辛,苦海難渡。這正是李某所留戀的。大師佛法淵深,大智大慧,當能明白李某此心。」

宏元僧默然良久,嘆道:「阿彌陀佛,施主居然還是不能看破。世人受苦受難,此乃劫數。因果循環,天理報應,非你我之力所能挽回。施主妄圖逆天而行,愚不可及。只怕要罔費一番心力。」天賜毅然道:「為不為在我,成不成在天。李某但知盡一己之力。果真天意使然,善無善報,惡無惡果。其錯在天,而不在我。我決不後悔。」

宏元僧嘆道:「施主入魔已深,無法挽救。但老僧仍不死心。請施主在洞中小住數日,定下心情,仔細體味老僧之意。遁跡佛門,仙佛之道可期。留戀紅塵,滅頂之災難免。施主萬萬不可糊塗。」

天賜大怒,喝道:「老和尚,你說得天花亂墜,還不是在找借口,要將我關在洞中。出世入世,全憑自願,豈有強迫之理?」宏元僧也不生氣,聲調平和,聲調:「出世入世,並非全在自願,而是在一個緣字。緣分不到,強求亦是枉然。緣分一到,你想走也走不脫。老僧與施主有緣……」天賜無心再聽他胡言亂言,大叫道:「老和尚,廢話少說。再不放我,我可要打出去了。」舉掌猛擊石門。他雙臂有數千斤的力量,石門震得砰砰作響,頭頂石屑紛紛落下。可是連擊十餘掌,手臂酸痛,手掌通紅,石門卻未損分毫。

宏元僧笑道:「施主別白費力氣了。耐心聽老僧把話講完。施主面前這道石門就是一道關口。出家不出家,要看你出得來出不來。如果施主出得來,老僧二話不說,恭送施主離去。如果出不來,嘻嘻!施主就乖乖留下來做和尚吧!」

天賜怒道:「不行,這法子不公平。這道石門如此堅固,根本就打不開。你花言巧語,誘我入彀。我不會上當。」宏元僧笑道:「老僧這法子公平之極。只靠蠻力當然打不開這道石門,要用巧勁才成。洞內石壁上刻著十八個人像,是十八個行功之法。這門功夫如果練成了,石門再堅固百倍也擋不住你。咱們以三月為期,三月之後老僧再來看你。如果在三月之內你練成了功夫,不須老僧為你開門,你隨時可以走。如果你練不成,嘿嘿!洞中食物只夠三個月。你如果不想餓死,就乖乖聽我的吩咐吧!」

天賜暗罵老和尚狡猾。暗想事到如今也只能依他了。老和尚不給他三月之期,現在就強迫他出家,他也沒有辦法。有這三個月的世間,就可徐謀脫身之策。當下說道:「好!就依你。三個月後我必能出去。」宏元僧笑道:「先別說大話。三月之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施主可不要蹉跎了大好光陰。到時候無法出洞,其錯不在老僧也。」

天賜急於看看洞壁上所刻的究竟是什麼功夫,端著小油燈回到洞內。果見石壁上刻滿了人像,方才心急沒能留意。石隙之左的第一幅人像是一個老和尚,盤膝而坐,雙掌合十,瞑目低眉,寶相莊嚴。旁邊並無注釋之辭。天賜暗自奇怪。這是老和尚坐禪,算什麼功夫?再往下看第二幅人像,也是一個和尚。側身而卧,右臂支頭,左臂平放腿側,右腿伸直,左膝微屈。不象是練功,倒象是睡覺。再看第三幅人像,天賜心中更氣。那竟是一個站立的和尚,雙手下垂,膝彎背屈,毫無出奇之處。

耐著性子繼續看下去。只見下面的人像一個比一個古怪,或站或坐,姿勢均十分奇特。別說讓他擺出來,只怕以前連想也沒想過。這些人像並無運功之法,也無經絡之圖,根本就無從練起。如果說這是一門外功招式。可是憑這些招式古怪姿勢,只能用來博人一笑,怎能克敵制勝。倏然心中一驚,暗道:「難道這是老和尚的一條毒計?弄幾幅古怪人像騙我練上三月。三月後自然什麼也練不成,仍然無法出洞。那時老和尚就可以堂而皇之強迫我出家。但願老和尚還沒有走,否則就糟透了。」

天賜越想越覺所料不差,心中怒氣勃發。衝到石門前,猛力拍擊。大叫道:「老和尚,快回來。你留下的是什麼狗屁功夫?根本沒法練。你想騙我不成?」洞外傳來宏元僧的聲音:「小施主,別性急。老僧還沒走呢!我就知你悟性低,眼力差。一門威震武林的神妙武學,你居然說它是狗屁功夫。可笑亦復可憐。」

天賜怒道:「什麼神妙武學,不過是騙人的鬼把戲。只有姿勢,沒有運功的口訣,如何練法?」宏元僧嘻嘻一笑,說道:「小施主真是健忘。老僧不是早就將口訣傳給你了嗎?仔細想一想。」天賜暗道:「你何時傳過我武功?」叫道:「胡說八道!你這賊和尚懂什麼武功?你自己也一竅不通,拿什麼傳我?快把門打開,放我出去。」宏元僧笑道:「施主慢慢想,仔細想。事關你一生的命運機緣,你應該能想到的。要放你出去,等三月之後吧!老僧現在要失陪了。哈哈!走也,走也!」言罷連聲大笑。笑聲漸漸遠去,終至杳不可聞。

天賜猛擊石門,獨自折騰許久,終於發覺宏元僧已經走遠了。天賜也打累了,回到石洞中,坐在石床上生悶氣。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宏元僧言行怪異,並不如表面上一樣簡單。老和尚強迫他出家,於己於人均無益處,難道另有深意不成?宏元僧口口聲聲說已經將口訣傳給他,可是他對什麼口訣的確一無所知。如果說是宏元僧扯謊,這謊話也未免太不高明了。

忽然天賜心中一動,想起那日傳授他沖穴之法的老和尚,語氣與宏元僧居然一般無二。天賜暗道:「莫不就是他?宏元和尚所說的口訣就是沖穴之法?他居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嗎?」想到此處,天賜心神一振。究竟對不對試過自知。天賜依照第一幅人像的姿勢盤膝坐定,循老和尚所授沖穴之法運行真氣。

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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