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天地何心窮壯士 江湖自古多羈人

聞香教雖然鎩羽而去,但大家心中有數,聞香教決不會善罷甘休。一旦捲土重來,其實力必然比這一次更強。一連數日,純陽庄如臨大敵,不敢有絲毫大意。曹國梁司馬玉麒率領眾劍士在純陽庄住下來,一面又傳書總堂,增調援兵。呂道玄也邀集武林中的朋友,前來庄中助拳。派出得力人手,探聽聞香教的動向。一時間九江府群雄畢集,風雲變色。眼見就要演變成一場江湖幫會間的大拼殺。

天賜度日如年。他一直想儘早離開是非之地。江湖上的名利之爭,他不想無故牽扯其中。呂道玄待他不薄,但他已經為呂道玄擋過了一場大難,也算問心無愧了。只是純陽庄正值危急存亡關頭,此時離去未免不是時機。一時心事重重,躊躇難決。

心情不愉快,天賜便足不出戶。大家商議對策,布置防務,招待助拳的朋友。這些事天賜均不參與。那日目睹天賜神技,武林盟的幾位劍士對他由衷欽佩。又得到曹國梁的授意,要與天賜多多親近。所以這些劍士時常前來拜會。天賜天性愛交朋友,幾天下來便混熟了。其中殷正元殷正亨兄弟與天賜最為投緣。大家稱兄道弟,無話不談。可是一提到加盟武林盟之事,天賜便岔開話題。殷氏兄弟不解其意,也不好深說。

錦雯姑娘更是常客。一來就坐上大半天,纏著天賜問東問西。天賜一一作答。但一問到身世,天賜便含糊其辭,一語帶過。錦雯姑娘毫無心機,也不疑有它。姑娘的心意天賜漸漸也猜出了幾分。姑娘的才貌人品無可挑剔,天賜與她十分投緣。可是天賜早有妻室,夫妻情愛甚篤。一想到妻子蘭若,錦雯姑娘的身影在他心中便漸漸淡了。有心向她說出實情,又覺得有些唐突。

這一日天賜正在房中讀書。歐振岳扣門而入,神色遲疑,欲言又止。天賜問道:「歐總管有什麼心事?咱們不是外人,但講無妨,何必顧忌。」歐振岳囁嚅半晌,長嘆一聲,說道:「這件事依歐某的身份本不該講,但不講出來又覺得對不住先生。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

天賜笑道:「歐總管一向爽直,為何今天吞吞吐吐?如果覺得不該講就不要講,我又不會責怪總管。」歐振岳猶豫良久,終於下了決心,說道:「這事我一定要講。李先生,你大禍臨頭了!今天早上府衙的趙巡檢帶人找上門。你猜如何?他們居然是為先生而來。」

天賜大吃一驚,暗道:「莫不是我的真實身份泄露了?」忙問道:「那趙巡檢怎麼說?」歐振岳黯然道:「他們向莊主打聽先生的身份來歷,又向莊主要人,說是要帶回府衙審問。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懷疑先生與王員外全家被殺之事有關。這事我與莊主計議過了,確定是聞香教所為。他們明的不行便暗下毒手,買通官府,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真是卑鄙無恥。」

天賜大放寬心,說道:「我看無妨。那王員外一家又不是我殺的。真金不怕火煉。我便隨他們去府衙,與聞香教當堂對質,誰是誰非自然水落石出。總管請回覆莊主,不必為此事憂心,我應付得來。」

歐振岳道:「先生不知聞香教的厲害之處。他們既然找人將先生告下,必然捏造了許多證據,到了府衙有理說不清。人心似鐵,官法如爐。不由你不認罪。就算官府不用刑逼供,將先生列為疑犯,關在獄中。聞香教無孔不入,什麼下流手段都用得出。如果他們買通獄卒,暗下毒手。到那時先生防不勝防,萬無幸理。」

天賜眉頭緊鎖,問道:「莊主對此又有什麼打算?」歐振岳臉上頗有幾分尷尬,說道:「莊主的意思是請先生儘速離去,遠走高飛。可那曹國梁卻說,這樣的話不好向官府交待,要莊主將先生交給趙巡檢,一了百了。唉!歐某人人微言輕,無力勸阻此事。只好先來知會一聲,好讓先生早做準備。歐某與先生共事多日,深知先生為人誠篤,襟懷坦蕩。以先生的才幹,如果能留在咱們純陽庄,本庄何懼聞香教,何須看武林盟的眼色。可是有人容不下先生。莊主遇事不明,聽信讒言,自毀長城。李先生,請聽歐某一言,馬上逃走。莫聽那曹國梁的擺布。」

天賜沉思不語,暗道:「逃走?哪有這般容易。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能想到,聞香教也一樣能想到。如果我所料不差,這純陽庄的周圍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不置我與死地決不會罷休。呂道玄啊呂道玄,我先前還當你是有膽識有擔待的英雄人物,可與共圖大事。沒想到如此令人失望。你雖不仁,我可不能不義。李某來得正去得明,決不令你為難。」主意拿定,天賜道:「歐總管,你的好意我永銘在心,但我不能走。我一走豈不成了畏罪潛逃,倒象真有其事,有理也變成了無理。總管請帶我去見莊主。」

歐振岳心急如焚,口不擇言,說道:「李先生,你真是太迂腐了。」忽然醒悟這樣講太失禮,又道:「先生恕我出言鹵莽。先生不能去見莊主,必須馬上遠走高飛。莊主現在對曹國梁言聽計從,也許會阻止先生離去,甚至將先生送交官府。那時再想脫身勢比登天。」

天賜微微一笑,拍拍歐振岳的肩頭,說道:「歐總管,此事你已經盡心儘力,不必再因此而為難。我獨自去見莊主。歐總管夾在其中多有不便,就不要同去了。」歐振岳道:「先生請三思。」天賜道:「總管與我相識非止一日,應該明白我的為人。這是我自家的事,就要自家承擔起來,決不能牽累莊主。我今日一去,純陽庄的存亡,庄中數百人的生死,就要落在總管一人肩上。總管千萬要記住,求諸人不如求諸己,武林盟不足為恃。大家齊心協力,方能渡過難關。」

目送天賜離去,歐振岳思潮起伏,暗道:「李先生敢作敢為,臨難不苟免,視生死如平常事,這才稱得上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現在雖然武功名望不足,假以時日,不難成為武林霸主。我歐振岳寧願晚生二十年,為他牽馬執鞭。」

天賜趕往前庄去見呂道玄,心情卻出奇的平靜。從庄丁口中得知呂道玄正在前廳與曹國梁議事。來到廳門外,只見赫連彪正守在門前。見到天賜,赫連彪神色頗不自然,說道:「李先生請留步。莊主事忙,請勿打擾。」天賜暗道:「只怕是在商議如何對付我。我究竟進不進去。」正打不定主意,忽聽廳中的呂道玄道:「是李先生嗎?快請進。呂某有事相商。」赫連彪退過一旁,天賜踏入廳門。曹國梁還算識趣,自知留下來多有不便,連忙起身告辭。

等到曹國梁出了廳門,天賜道:「莊主,趙巡檢走了沒有?」呂道玄大為尷尬,神色不安,說道:「原來先生都知道了。呂某正要與先生商議此事。趙巡檢今天來要人,一口咬定先生就是殺害王員外一家的兇手。我極力為先生辯解,無奈人家就是不信,一定要先生到府衙走一趟。我自然不肯答應。可是李先生你也知道,咱們都是平民百姓,豈能公然與官府對抗。今天算是擋過了,可他們也許明天還會來。我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天賜暗道:「如何應付只怕你早已經想好了。」說道:「莊主不必為難。我隨他們到府衙走一趟就是。」呂道玄以己度人,認定天賜決不甘心屈從於官府的壓力承擔此事。如今主動提出要去府衙,呂道玄心中反有十二分的詫異,不知天賜是真心還是意在譏諷。說道:「李先生萬萬不要誤解,呂某決無此意。先生為我純陽庄與聞香教結怨,於情於理呂某都不能置之不顧。豈能出賣先生,做下忘恩負義之事。先生之言,實令呂某無地自容。」

天賜道:「我一人生死事小,純陽庄安危事大。莊主奈何以全庄之眾,為晚生區區一人,冒此天大的風險。就算莊主不惜代價,甘冒風險,晚生也過意不去。晚生早就打定了主意,決不牽累莊主。」

呂道玄麵皮微紅,長嘆一聲,說道:「實不相瞞,我原有將先生推出去擋災的意思。經先生一說,倒是我做差了。李先生儘管放心留在莊上。呂某非怕事之人。區區一個趙巡檢,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再要找上門,我自有應付之策。」

天賜暗道:「這呂道玄雖說優柔寡斷,為人還算坦誠。」笑道:「莊主何必小題大做。晚生不過是到府衙走個過場而已。又沒有真的殺人,怕它何來?如果藏在純陽庄不出去,倒象是心中有鬼,畏懼官府盤問,假的也變成了真的。莊主因此與官府結怨,晚生於心何安?」

呂道玄一時衝動,提議讓天賜留下,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聽天賜之言,他總算長長鬆了一口氣。說道:「李心上執意要去,我也不好阻攔。先生儘管放心,官府方面我會儘力打點,決不讓先生吃虧就是。」遲疑半晌,又道:「這件事最好不要讓錦雯那丫頭知道。她年紀尚幼,不明事理,也許……。唉!李先生是個聰明人,不必我多說。」

呂道玄說得吞吞吐吐,話中含意卻表露無遺。天賜還能不明白嗎?暗道:「你是說她年紀還小,不想讓我糾纏她。這倒深合我意,此時一走了之,正是個好機會。」說道:「莊主不須多言,晚生心裡有數。今日一去,也許再見無期。臨行之時,晚生有幾句忠言向告。如今九江府風雲際會,可以預料,一場大劫難迫在眉睫。莊主身處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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