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可憐處處巢君室 何異飄飄托此身

廬山古稱匡廬,相傳殷周之際有匡氏結廬隱居於此,因而得名。廬山聳立於大江之南,鄱陽湖之濱。山中群峰林立,飛瀑流泉,雲海瀰漫,自古便有匡廬奇秀甲天下之譽。

初冬時節,樹木凋零,滿目蕭索。這一日沿著崎嶇的山道馳來一黑一赤兩騎駿馬,馬上騎者是一個赤面長須的威武漢子和一個英挺雄壯的青年。兩人行色匆匆,風塵僕僕,正是天賜與新交的好友周天豪。

他們來到廬山已經三天,各處打聽幻月庵。可是山民均說不知,奔波三日毫無收穫。眼看紅日將斜,今天只怕又要蹉跎了。周天豪耐不住心中的焦躁,問道:「老弟沒有記錯吧?我也曾來過廬山,卻從未聽說過什麼幻月庵。」天賜道:「是家師親口對我說的,不會有錯。想必那位庵主不喜與人交往,所以山民無從得知。」

正在彷徨無計之時,忽聽不遠處有人朗聲吟道:「白雲生處結草廬,破衲芒鞋無所憂。柯爛歸來斜陽里,一山黃葉一肩秋。」詩文質樸無華,意境卻頗深遠,天賜暗暗點頭。只見樹林中走出一位健壯的中年樵夫,肩上擔著一擔柴。吱呀吱呀聲和著詩詞的韻律,小山般的柴擔似乎輕若無物。走到二人面前,那樵夫道:「兩位兄台是游山的嗎?這裡是後山,沒什麼景緻,只怕是走錯路了。」

天賜當頭一揖,笑道:「樵兄吟的好詩,真乃山中高士也。」那樵夫笑道:「山野匹夫,俗不可耐,識得幾個字而已。一時心有所感,胡謅了幾句歪詩,讓兩位見笑了」天賜道:「樵兄過謙。請教樵兄,是否知道山中有一座幻月庵?」樵夫道:「巧極了!幻月庵離此不遠,所處偏僻,一向少有人知。若不是遇上我,只怕你們找一年也找不到。我時常幫庵中師太進城採辦貨物,大多都認得。你們要找哪一位?」

天賜大喜,說道:「小可要找庵主。請樵兄指點路徑。」樵夫道:「沿著這條路走上去,不出十里就到了。不過山路難行,二位乘馬多有不便。舍下就在前面,不妨先到舍下,飲兩杯茶歇歇腳。寄下馬匹,再上山不遲。」

天賜與周天豪連忙道謝。言談之中知那樵夫也是個讀書人,因世道太亂,在城中住不下去。愛這山中寧靜,築廬隱居於此。三人相偕趕到樵夫家。樵夫喚出妻子,燒水烹茶。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兒,活潑可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天賜羨慕到了極點,思念蘭若之心更切,哪裡還坐得住。匆匆飲了幾口茶,便告辭上山。

果如樵夫所言,這一段山路崎嶇難行,陡峭處須手足並用,攀援而上。好在天賜與周天豪都是練武人,身手輕捷,十餘里的山路不足半個時辰就到了。那幻月庵是一處小小的庵堂,五六間房屋,圍牆漆得粉白。明月初升,修竹搖曳,寧靜幽深。

天賜抑制住急迫的心情,輕扣門環。過了許久,門開了,一個小尼姑探出頭來,上下打量這兩位不速之客,問道:「施主有何貴幹?」天賜道:「請問小師父,你家庵主在庵中嗎?」小尼姑道:「庵主不在,施主請回吧!」說罷就要掩門。天賜連忙攔住,說道:「小師父且慢。庵主不在無妨,小可要找一位姓陳的俗家弟子。她在不在?」

小尼姑神色大變,問道:「施主貴姓?」天賜道:「免貴姓李。」小尼姑略作遲疑,說道:「施主請進。」將兩人讓進客房,說道:「兩位施主請坐,小尼這就去請陳姑娘。」天賜得知蘭若確在庵中,大喜過望。正想問一問蘭若近況,那小尼姑卻已經出門去了。

周天豪等那小尼姑去遠,低聲道:「老弟,我看其中大有蹊蹺。咱們要多加小心。」天賜笑道:「大哥過慮了。」周天豪道:「那小尼姑的神色極不自然,而且庵中靜悄悄似乎只有她一個人。你不覺得奇怪嗎?」

天賜悚然而驚,暗道:「大哥久走江湖,見多識廣,量必不會看錯。難道蘭若的師父出了意外?」大名鼎鼎的玉羅剎居然會出意外,天賜一萬個不信。可是事關蘭若小慧的安危,他又不能不擔心。

忽然周天豪駭然色變,說道:「什麼味道?」天賜也有所察覺,深深吸一口氣,只覺一縷異香沖鼻而入,頭腦微微有些昏沉。周天豪驚呼道:「是迷香!快閉住呼吸。」一躍而起,抓起身下的椅子,仍出房門。只聽室外有人高聲呼喝,刀光閃閃,那張椅子尚未落地便被劈得粉碎。

周天豪拔劍出鞘,抓起天賜的手臂,兩人並肩躍出房門。只見房前屋上黑影憧憧,十幾名黑衣人團團圍定,大叫道:「點子好滑。攔住他們,不要走脫一個。」

天賜憤怒賊人暗下迷香,又心急蘭若安危,就要衝上去大殺一場。周天豪急叫道:「敵眾我寡,不可戀戰。快走!」天賜頭腦昏沉沉,手足軟綿綿,自知身險危境,鹵莽不得。奮神威殺退蜂擁而至的黑衣人,隨周天豪直衝到院牆下。周天豪托住天賜的後腰,兩人輕飄飄一躍而出。待到黑衣人追出尼庵,天賜與周天豪早就鑽進了竹林。眾黑衣人追之不及,摸出暗器雨點般打去。無奈竹林茂密,暗器盡數打到枝葉上,紛紛落地。

周天豪拉著天賜狂奔,輕功展到極處。天賜只覺耳畔風聲虎虎,黑衣人的喝罵聲漸漸遠了。兩人狂奔良久,迷香的藥力發作,再難支持。周天豪內力雖勝過天賜,扶著天賜跑出十餘里,也精疲力竭。兩人躲進密不透風的灌木叢藏身。周天豪摸出兩枚藥丸,一人服下一枚,就地打坐運功。這藥丸十分靈驗,內息運行,藥力達於百骸,心神漸清,疲乏稍解。

天賜問道:「大哥可知這一夥黑衣人的來歷?彼此無怨無仇,為何要暗下毒手?」周天豪道:「他們是錦衣衛。」天賜驚道:「錦衣衛?大哥認得他們?」想到蘭若和他師父下落不明,心中著實忐忑。玉羅剎武功卓絕,可是迷香卻令人防不勝防。也許她們已經落入錦衣衛之手,這便如何是好?

周天豪道:「我認得其中一人,名叫陸鵬。是錦衣衛的百戶,武功與我在伯仲之間。他若出手阻攔,只怕咱們就無法脫身了。可是奇怪的很,他只在一旁呼喝,並不動手。」

天賜道:「也許他忌憚大哥身手高強,不敢貿然出手。此事既然涉及錦衣衛,大哥就不必再管了。」周天豪道:「賢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天賜嘆道:「小弟有重案在身,大哥卻清清白白。如果協助小弟與官府為敵,豈不要連累大哥吃官司。小弟於心難安。」

周天豪怒道:「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人?朋友有難便一走了之,一點干係也擔當不起,豈不成了無恥小人。我看你是忠臣之後,有骨氣,講義氣,是個可交的朋友。如果換做旁人,我才懶得理會。告訴你,這事我管定了。」

天賜道:「大哥請息怒,聽小弟一言。大哥身在武林盟,不比小弟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如果貿然從事,豈不為貴盟招惹事端。小弟擔當不起,大哥也無法向貴龍首交待。小弟請大哥不管此事,也並非一走了之。大哥請暫且隱身一旁,不要露面,看小弟如何行事。」

周天豪恍然大悟,轉怒為喜,笑道:「賢弟,原來你早就有了應敵之策,卻把我蒙在鼓裡。」

天賜道:「也算不上好主意。錦衣衛急於捉我歸案,我卻要從他們口中探詢拙荊的下落。只管逃避也不是辦法。我估計明晨錦衣衛必定大舉搜山。咱們乘機捉個活口,打探消息。而後再定行止。」

周天豪道:「既然要打探消息,捉到的活口身份越高越好。最好把陸鵬那小子抓來。不過他武功不弱,賢弟只怕不是對手。要不要我幫忙?」

天賜道:「動武不成可以智取,見機行事,總歸有辦法。不到萬不得已大哥不要露面。今天夜裡咱們先乘黑摸下山,牽回馬匹。事成之後也好脫身。」

周天豪是個急脾氣,嚷道:「就依老弟。事不宜遲,咱哥倆馬上下山。」天賜笑道:「現在天色尚早。咱們先歇一會,後半夜再下山不遲。」當下兩人就地打坐運功,體力漸復。周天豪性急難耐,坐卧不寧,不時起身查看天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大約到了四更天,兩人借著微弱的星光,悄悄摸下山去。夜色深沉,空山靜寂,不時傳來夜梟凄厲的啼鳴,迴響不絕,令人心驚。

距樵夫的茅屋不遠了,周天豪忽然拉住天賜,低聲道:「宿鳥驚飛,有埋伏!」天賜問道:「是錦衣衛嗎?難道咱們的坐騎被發現了?大哥,怎麼辦?」周天豪道:「賢弟留在這裡,我去引開他們。」

天賜伏在林中藏匿。只見周天豪身法輕捷,勝過狸貓,鑽入夜幕之中,倏忽不見。過了片刻,前邊傳來樹枝搖動的沙沙聲,隨即人聲嘈雜,狂呼怒喝,越去越遠,漸漸杳然。天賜不明所以,只當周天豪遇險,心中惴惴難安。忽然有人輕拍他的肩頭,天賜驚然回首,卻是周天豪。遠遠地兜了一個圈子,又轉了回來。

見到天賜錯愕的神色,周天豪笑道:「賢弟,愚兄略施小計,將錦衣衛全都引走了。」天賜大喜,贊道:「大哥高明。」周天豪笑道:「江湖人的小伎倆,不值一提。咱們可以去牽馬了。」急脾氣再次發作,拉起天賜就走。

天賜道:「大哥且慢!剛才的小伎倆非常管用。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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