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密網拖蝦 網拖蝦

范嘯天雖然以往只是個被閑置一旁不派刺活只做雜活的谷生,但他心氣卻是非常高。他對自己的殺技很自信,他對自己的智慧很自負,所以雖然面對的是個時間緊迫、難度極高的刺活,他卻不想像功勁屬的谷生、谷客那樣以最沒有技術含量的方式殺死刺標。他覺得自己怎麼也應該算是詭驚亭下少有的高手,刺殺技巧就算不是獨特超凡、神乎其神,那也是最上乘的。所以他要像齊君元他們一樣,讓刺殺成為一種藝術,而不是為殺而殺。

「今天這刺活自己如果沒接著當然是好的,但現在既然沒奈何地被齊君元拉的這泡屎掉脖子里了,那就只能盡心儘力去殺。而且還要殺得精彩,殺得驚艷,殺得驚世駭俗,殺得可以津津樂道。」范嘯天沉浸在自己成功的憧憬之中了,如果不是遠遠傳來的幾聲馬匹嘶鳴,他還不能從那種假想的狀態中拔出。

「這麼快?!這麼快就到了!可是自己的藏身位應該在哪裡?自己該怎樣去刺殺防禦使?」范嘯天這一刻沒有慌亂,因為剛才他已經混亂過了,而且形勢和時間也不再允許他重複只會起到反作用的慌亂。

不慌亂便能穩住心,穩住心才能沉住氣。而沉住氣之後,有些剛才沒看到的就能看到了,剛才沒想到的也就想到了。

想到了也就該行動了,齊君元給的一個時辰時間已經所剩無幾,遠處瓦檐之間隱隱有旌旗擺動,應該是防禦使帶著副將和衛隊在朝這邊移動。再放眼四顧了下周圍,剛才那些兵卒和鐵甲衛一個都不見了。趕在巡查者之前來打理狀況的人是不會讓巡查者看到的,所以他們的消失正說明了防禦使真的就快到了。必須行動,再不行動的話,靈光突閃想出來的殺招也將會泡湯。

范嘯天行動了,最先動的是腦子,腦子裡再次快速地將幾個條件進行梳理和排布。然後是眼睛,目光在幾個點上跳動,是瞄準角度距離,也是尋找還差缺的一些器具。最後才是動的手腳,放油、拉繩、壘石、墊木……

梁鐵橋的追蹤搜捕方法很單一,但很實用。他原來是綠林出身,是江湖上大幫派的總瓢把子,而且是從江湖最底層一步步打殺出來的。雖然沒有很高的門派出身,也沒有很正統的技藝傳承,但他完全憑著實戰經驗逐漸總結提煉而形成的野路子,有時候比那些正統技法更具實效。

比如說他在瓮城裡設下的那個兜子,江湖上給起了個名字叫「遍地天眼」。其實這兜子里根本沒有什麼玄妙理數,也沒有什麼奇門天機。他就是讓足夠的人手分布到所有能想到的位置,然後從不同的角度査看別人身上的細節反應是否正常。這就像是用視線組成了一張網,將人從網中過濾一遍,從而找出那些喬裝改扮得只有一絲一毫破綻的對象。

再比如說梁鐵橋現在讓手下以菱形狀排列組合連接成圍子進行搜捕,這困兜真的就是一張網。兜子的名字叫「密網拖蝦」,江湖上也有叫做「披網捉蝦」的,它的確是從漁網形狀聯想得來。

整個兜形中圍捕的人馬按連續的前後左右交叉點位分布鋪展開來。一趟走過去,不但搜捕線路密集,根本不留下任何遺漏空隙,而且可以做到前後多人對同一塊範圍反覆搜查。同一位置不同人的反覆査看,常常會因方式方法及經驗習慣的不同而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也只有這樣將徑直線路、點狀分布和多人重複等招數綜合運用,才能讓搜索範圍之中的一粒蝦子都不會漏過。

齊君元東奔西突,他原想著在對方的圍子上找個縫兒鑽出去的,但幾個方向跑下來後發現,對方設的圍子滴水不漏,根本沒有可鑽出去的縫兒。

說實在的,齊君元感覺這一次遇到的圍子比在煙重津還要嚴實。煙重津最後將他和秦笙笙困住的有許多高手,但更多的是刀盾兵卒。基本上是以兵卒組成盾牌牆來實現圍堵,那些高手只是佔據關鍵位置。因為當時樹林中大霧,然後又被秦笙笙拉到絕路,陷入的境地沒有太大輾轉的空間。所以最終只能拚死躍下懸崖,以免被對方活擒。但如果提前知道對方的圍子形式,其實可以圍堵的範圍還很大,刀盾兵卒組成的牆體還不嚴密時偷偷鑽出。即便圍子的盾牆已經合實,也是可以設法悄悄打開個口子的。

但是今天的圍子卻不行,首先從身形、步伐上可以看出,組成圍子的人都不是弱手。其次這是一次從點、從線、從面全方位的覆蓋式搜索,雖然組成的圍子看著結構稀稀散散的,但其實他們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呼應、相互配的合關係非常嚴密,完全就是一個整體。再有這些之之間並不是簡單的左右或前後兩個人存在的線性聯繫,而是前後左右四散延伸的群體關係。一個人出現了什麼狀況,最少會有三個人可以發現。而且只要動了其中一個人,那麼原來看似鬆散的結構就會立刻快速運動起來,朝著出現狀況的位置收縮纏裏過來。

齊君元從圍子兜形的組合結構上就已經很清楚它的運作特點。因為他擅長用鉤,知道一種網鉤。只要是被網鉤上的一隻鉤子鉤住,便會導致其他鉤子都纏繞過來。越掙扎,上身的鉤子和纏住的絲線就越多。而現在他面對的就是與此類似的一種圍子,首先是不能主動去碰,然後還不能讓其中某個鉤子鉤住自己。拿這圍子來說,就是不能讓任何一個點位的爪子發現自己,發現了就被鉤上了。

齊君元從東奔西突變成了東躲西藏,他在很短的時間裡嘗試了多種方法。樹上、草堆里、荊棘叢中,甚至是枯葦草下的淤泥里,但這些地方先後都被他自己否定了。從逐漸逼近的圍子的搜索方式和力度來看,這些地方都是無法躲過對方搜索的。

趴在一個被雜草遮掩的土坑中,齊君元已經開始喘息了、淌汗了。此時已經不用構思意境來發現危機,只憑正常的感官就能知道自己已經陷在了危機的中心。

齊君元在坑裡的幾處抓些泥土在手中搓捻了幾下,並最終順著指縫灑落下來。他是燒瓷人家出身,所以能通過這個動作敏感地辨別出坑中幾處泥土潮濕度的不同,並由此判斷出正陽正陰面。然後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的方向,由此推斷出現在大概的時辰。

兩下判斷後,齊君元得出此時申時剛剛過半。他心中有些後悔了,要早知道自己會被這樣一個密不透風的圍住,他肯定會將指令的執行時間再縮短一些。

但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齊君元只能在心裡祈盼收到指令的同伴動作再快些,儘早鬧出大動靜讓對手覺得自己判斷錯誤而全數轉回城裡或者部分轉回城裡。還有就是祈盼圍子搜索的速度再慢些,給自己多留出些迴旋的餘地。

但是城裡收到指令的同伴在怎樣行動齊君元無從知道,而隨著搜索範圍的減小,圍子收縮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這卻是齊君元可以親眼看到的。

廣信防禦使楚東道大將軍吳同傑在冒汗,莫名其妙地冒汗。今天雖然有個好日頭,但天氣一點都不熱,還有些稀溜溜刮過的小北風。可不知道為什麼,從出了防禦使府之後,他就一直在冒汗,就像一直靠緊了火爐子在烘烤一樣。

不過吳同傑很快就給自己這狀況想到了幾個原因。一個是中午時多喝了兩碗蜜黃漿。這蜜黃漿是西城醉花陰老酒坊釀製的一年陳酒,是他們家的一絕。這酒釀熟後只能陳一年就必須開壇,欠了則少了香醇,過了則多了酸澀。今天就是醉花陰老酒坊最新開壇了十壇蜜黃漿,府廚給弄來一壇給自己嘗鮮。蜜黃漿入口香醇甘洌,勁頭來得又猛又足。一杯酒下去,一路滑爽到肚,隨即便如同一團燒熱的油四散淌流開來,幾股熱力往周身四肢鋪散開去。或許是今天的酒特別些,酒勁始終未消,這才讓自己熱汗直淌。

再一個是中午時剛剛有金陵傳報下來,是蓋了兵部符印和吳王印雙印的傳報,由此可見事態緊急。傳報中說,大周方面有兵馬偷偷在汝寧府與潁州府之間、信陽州至廬州府之間運動,從情形上分析,是要由陸路、水路同時突襲南唐,奪取淮南秋糧。現淮南一帶已經增派邊關駐守的人馬,而楚東、浙西、安南一帶則應該密切注意吳越動向,防止吳越出兵配合大周,協攻南唐。同時還要提防楚地兵馬趁火打劫。所以各州府一定要做好收縮嚴防的準備。

吳同傑見到這傳報並不十分意外,餓瘋了的人連人肉都吃。所以大周咬南唐一口那是早晚的事情,而吳越是大周的狗,陪著大周一起咬南唐也是情理中的事。這都是朝中一些奸小貪圖眼前小利,最終是將自己這樣的京外武將送上了被咬掉肉的戰場。而現在南唐兵將的戰鬥力他們這些防禦使最心知肚明,所以真要起了戰事,不僅是要被咬掉肉,甚至還會咬掉腦袋。一想到這些,吳同傑覺得流淌些冷汗也是正常的。

而剛才吳同傑已經半座城轉了下來,前幾日查出的一些問題到現在都沒能完善。如果此時真的有吳越的兵馬或者楚地的兵馬突入南唐境內,憑著現有的設置和準備真的無法將對方擋住幾天。而現在也真的沒有太多錢物來做這些事情,周邊外駐營兵卒撤回臨近城池駐守,軍備營、州府物用處都是在忙著這些撤進城的兵馬的吃住。不過那也應該算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如果沒有吃住,或者與城裡原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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