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鼠口 葉流墨

《熱海博記》是明代廣西人池黃瑞撰寫的一本遊記,他曾從家鄉一路往南往西,直走到海邊無路才止。《熱海博記》記錄的便是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其中就提到了流墨樹。但書里的名字是流沒樹,後來有其他人發現到樹的另外特性才起了更為貼切的流墨樹。

流墨樹的樹葉上有一層墨綠色的汁液,看著是呈固態凝膠狀的。但其實只要稍微給予外力打破原有狀態,這些汁液便會快速流動起來。而一旦汁液逐漸流失,那麼樹葉即刻就會枯黃萎縮,這可能就是原來叫流沒樹的原因。但是後來有人發現,在這葉子上寫畫,即便很輕,即便是用毛筆寫的,即便寫時看不出任何痕迹,但只要用手指將葉面揉抹一下,加速汁液流動,那麼所寫畫的內容就完全清晰地顯露出來。只是揉摸之後很快這葉子就會枯萎,寫畫的痕迹很快就不復存在,所以又叫它流墨樹。

離恨谷一旦使用這葉子傳達指令,也就是所謂的死令。這指令看過之後便枯萎消失,所以沒人能偷看。偷看之後指令就不復存在,傳送不到被指派的人手裡。所以「一葉秋」只有指定人可以看,中間出現什麼意外的話不單「一葉秋」沒有了,所傳達的指令也完全廢除。另外,它是由可靠的人遞送,一般人很難想到隨身雜物中的一片葉子上會有重要的信息。即使有人覺得異常,但只要錯擺了那葉子,葉子上寫畫的內容也就全部消失了。所以這種指令比其他鷹鴿傳遞的指令都要可靠。那些信箋都是可以攔截的,即便用的飛雲箋,在一些高手手中仍是可以輕易打開。還有黃快嘴,它所攜帶的信息也一樣是可以被高人逗弄說出或直接聽出的。只有這「一葉秋」,即便落入別人手中了,即便別人知道如何查看內容,那也是沒用的。因為只要看了,指定的人就收不到了,指令也就不存在了。

而離恨谷的高手們不僅是能夠直接用流墨樹葉子來傳遞指令,他們還利用它的特性和質地製作了一種更加匪夷所思的東西,這東西就是一種特別的紙張。用這紙張可以預先寫畫下看不見的內容,然後只要在這紙上寫字,那麼書寫的墨汁就會流動,將原來寫畫的內容一同顯現出來。唯一的不足就是最終顯現的內容墨色較淡,因為畢竟是將原來書寫內容的墨汁分配給了更多內容。

老鼠撤走了,但齊君元依舊不能動。兩個怪人中的女人走到齊君元面前,將一滴油質的東西抹在他的人中處。齊君元立刻覺出一線清涼順人中直流下丹田,然後他腹中、胸中翻轉,連續嗝出幾口濁氣,身體一下子動了起來。

「誤會了,在下谷生劉柄如,那是我老婆韓含花,我們位列毒隱軒,隱號『急瘟皆病』。」男的怪人主動報上字型大小,語氣依舊兇巴巴的。而那女的直到現在都未發出一句聲音,真的讓人覺得可能是個啞巴。

其實從劉柄如剛才和秦笙笙的對話中齊君元已經大概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但是聽到劉柄如自報了身份之後他還是皺起了眉頭。離恨谷中一般是不準谷生之間有感情糾葛的,因為這會影響刺局實施時的絕狠,而且可被別人利用要挾。但谷里也有一些為了特殊需要經谷主允許的夫妻,但數量很少,僅僅幾對。而這幾對齊君元基本都認識,唯獨一對外遣伏波的夫婦齊君元沒有見過只聽說過,那就是位屬力極堂的「熱刃冷火」。「熱刃冷火」這對夫妻算下來現在已經很大年歲了,但是以快刀突殺技藝見長,且精通變相易容之術。但是這對「急瘟皆病」,齊君元是既不認識又沒聽說,心中覺得很是蹊蹺。

「他們兩個入谷之前就是夫妻,所以使用的隱號都是可拆可合的。兩人的身份雖為谷生,但在他們私仇了結之後便被遣在谷外,因為谷主覺得他們的關係對谷中規矩和外派刺活不太有利。只有需要夫妻合力的刺活才會委派他們去做,所以出手極少,谷里、谷外基本沒什麼人知道他們。」秦笙笙看出齊君元心存疑惑,於是沒等他問便主動替「急瘟皆病」解釋。

雖然有秦笙笙主動解釋,但齊君元並沒有完全放下心中的疑惑,因為此時的秦笙笙本身也是他心中的疑惑。

「她說的是真的,這兩人我聽說過。」這時從戲台那邊又出現了一個人,邊走邊替那兩人作證。齊君元眼角一瞟便認出是樓鳳山。

「『急瘟』是說他散布大面積的疫病速度很快,並不像一般瘟病那樣緩慢發作、緩慢傳播。『皆病』則是說她布設的毒料千奇百怪,而且可以讓人發現不到是中了毒,因為每次下毒她都能將毒料發作的情形掩飾得和各種病症一樣。」跟在樓鳳山後面的還有一人,那是和「急瘟皆病」同屬毒隱軒的唐三娘,所以她對這兩個人應該了解更多,所說的話比樓鳳山更可信。

其實從樓鳳山和唐三娘出現之後,齊君元的懷疑開始轉移了。秦笙笙雖然有陷害自己的嫌疑,但她從開始就是自己認為身份最沒有疑問的一個,所以她說「急瘟皆病」是離恨谷的人應該沒有問題。再說了,如果「急瘟皆病」不是和自己同屬離恨谷,他們又怎麼會知道「一葉秋」的重要性,怎麼會在聽說谷里有「一葉秋」給自己就立刻將自己放了。所以齊君元懷疑的不是「急瘟皆病」,也不僅僅是秦笙笙,而是那天和自己一同做煙重津刺活並能夠安全無恙逃出的所有人。

「還有誰在這兒?」齊君元邊問邊走,目光在小戲台前的空場周邊掃視一圈。

沒人說話,但是從小戲台背後閃出了王炎霸,從西側的一棵大樹後面探身顯出六指。煙重津伏殺的七人除了被擒的銳鑿裴盛,其他人都到了這兒。

「有些問題能問嗎?」齊君元看到這幾個人後臉色非常凝重。

秦笙笙和樓鳳山對視一眼:「最好是不要問。問了也不一定就能告訴你。」

「我只問和煙重津刺局有關的問題,那活兒是我主持的,現在追究一下失手的原因、討論一下後續做法,這應該還是合谷里的規矩的吧。」齊君元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

秦笙笙的臉色變化了幾番,最終遲疑地說道:「那你問吧。」

「那天夜間你是故意拋下我的。」

「是的,因為我覺得只有我逃出去了,才能告訴別人你的狀況,讓其他人來救你。」秦笙笙的回答還算合理。

「這種說法我能信嗎?如果你們真的出手去救被擒之人,那麼裴盛今日為何不在此處?」

「我說了,不是我們去救的,而是讓其他人去救的。我們撤出煙重津後,谷里就讓我們去指定地點集結。解救你和裴盛的事情由谷里另外安排。」秦笙笙再次強調了一下。

「煙重津的刺殺我是刺頭,怎麼我反未接到刺局結束之後到指定地點集結的指令?」齊君元一語擊中要害。

沒人說話,或許是不能說,或許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煙重津刺局雖然是由我主持,其實我們幾個人中另外還有個真正主局的。而在這刺局實施中,我和裴盛是被拋棄的折刺,或者退一步說是無關緊要的刺兒,因為沒有需要我們參與的下一步計畫。」這是齊君元第一次將自己心中的懷疑提出,而且這個懷疑成立的話,那麼前面自己所遇到的種種疑問也就可以用同樣的道理來解釋。每個刺局、每個環節其實都有人暗中操縱,而自己只是一個隨時可以拋棄的傀儡。這一點其實從王炎霸身份的突然轉變就已經可以得到一定的印證。

「不是的,有一點我倒可以肯定不是這樣的。」樓鳳山馬上接上話頭,「據我所知,南唐使隊在離開煙重津回往南唐金陵的途中,連續遭遇十幾次阻截。而且從阻截所採用的武器和技法上看,都是江湖中的異常手段。估計應該是谷里臨時召集了沿途匿形的谷生、谷客出手相救裴盛。」

「那是因為煙重津我們未能準確刺殺了刺標,所以谷里才會連續出手。」齊君元不相信谷里會動用那麼多匿形極好的力量來營救自己和裴盛。刺客失手,離恨谷中叫「棄柄」,意思就是被完全放棄的殺器。如果運用更多谷生、谷客營救,不但傷亡更大,而且很多隱匿很好的刺客都要暴露身份,這其實就是遺恨。

「不是為了刺殺目標,因為這麼多的攻擊都沒有布局設兜,而是採用的偷襲和突襲。谷里很少採取這樣大規模的直接攻殺,特別是針對官家。所以其目的不應該是為了刺殺刺標,而可能是想營救你們。」樓鳳山很堅持自己的說法。

齊君元皺著眉頭想了又想,他始終無法相信這個說法是真的。於是抬起頭看了看其他幾人,唐三娘和六指都朝他點了點頭。而王炎霸雖然面無表情,但從他的目光看得出是非常希望自己相信樓鳳山的說法的。

「救出裴盛了嗎?」齊君元問。

「不知道。」秦笙笙很斷然地答道。

「你剛才說谷中有給我的『一葉秋』,他們又是如何知道我已逃出的,而且又是如何知道我會來到這兒的?」

「不知道。」

「那你們聚集此處又是要做什麼?」

「不能說。」

齊君元知道自己問不下去了,許多答案是問不出來的,只能自己去尋找。所以他伸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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