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滅佛取財 佛遭難

趙匡胤沒等趕回京都便知道太晚了,雖然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柴世宗急召自己回京師是什麼事情,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是在京師的話,肯定會阻止柴世宗做某些事情。

從劉總寨出來後才走一天,他便在一個小縣城裡見到了柴世宗所下的詔書,其中提到「寺院其無敕額(國家批准的名額、指標)者,並仰停廢」,「今後不得創造寺院蘭若」,並「禁私變僧尼」。

從唐朝以後,世人信奉佛教者極多,寺廟遍布天下。但是能以國家名義批准建造的寺廟卻是寥寥無幾,更何況到了五代十國時戰爭不斷、紛亂不息,更沒有哪個國家能抽出時間、人力來管理這些寺廟。皇家之中有地位極尊的人是信佛的,才有可能以國家名義指定建造一兩座寺廟,其他則多為民間信徒集資所建。所以柴世宗所提三點說白了,就是第一要將大周境內百分之九十九的寺廟給拆除了,第二是從此以後就算國家指定的寺廟也不會有了,第三是沒有國家政策允許不準再有人出家為僧。這做法其實是逼迫全國百姓再不要信奉佛教,也無途徑信佛奉佛,只有國家高級階層才享有這樣的特權。

然後趙匡胤一路上還親眼見到地方府衙和軍隊一起出動,強征廟產,拉倒佛像,逼迫僧侶還俗為工為耕,必須躬身勞作才能果腹存身。而這些僧侶很多都是從小就進入寺廟,一直都在奉佛研經做法事。現在突然讓他們去種田做工,他們又如何有能力存活下去。另外,那些佛家信徒們因為失去了信仰和寄託也是心慌情憤,處處可見與官家人發生衝突的情況。趙匡胤一路所到之處盡可見哀怨嚎啕,僧怨民恨。

趙匡胤原本受趙普提示,留密折與世宗,讓其在萬不得已時可用取佛財一策解決周國目前的困境。而且為了此舉穩妥,並且不會讓篤信佛家的符皇后因此事大受打擊,趙匡胤已經籌劃好一個大力施壓、慢慢擠榨的辦法。具體做法是讓北伐歸來的將士以超度陣亡同伴入駐寺廟。然後可在寺中採用攪亂僧人清修、妨礙信徒進香、破壞佛規戒律等方法暗中逼迫,讓寺廟主動捐出錢財。這樣的話錢財歸了國有,僧侶繼續研經拜佛,信徒繼續敬奉香資。而且一旦有變故或需要,還可以再次從佛家逼榨些錢財為國所用。

但是現在柴世宗的做法與自己的想法大相徑庭,完全是殺雞取卵。不,不僅是殺雞取卵,而且搶了別人的雞殺了,還讓別人從此再不吃雞肉。趙匡胤現在非常擔心,擔心周國會出現內亂;擔心鄰國會藉此機會突襲周國;還擔心有小人故意為禍朝綱,製造出更加難以收拾的局面。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心中基本確定自己被一路殺兜阻擋,最後被困劉家寨的原因可能就與此事有關。而劉總寨出來後再沒遇到一次刺殺,所說的十幾處兜子就此終結,這種情形也在證明著趙匡胤這個想法。

心急火燎的趙匡胤一路縱馬,往京師汴梁奔去。當他到達京師時,已經有一些臨近的州府開始往戶部押送收繳來的廟產。雖然在汴梁四門外專門迎他的官員一再催促他緊急進宮見柴世宗,但趙匡胤還是決定先到戶部的收繳點看一下。既然不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自己再早去兩三個時辰柴世宗也已經於事無補了。還不如將正在發生的情況多了解一些,然後及時採取相應的補救措施。

大周的財政制度很嚴,像這種突然性的財物上繳和特種徵收都是要由地方官府派人押送並帶有呈報。然後必須有地方戶部的文憑以確定數量,還有所在地參與收繳的駐軍的軍折作為佐證。而且押送運輸的人當中還必須有當地百姓代表隨行,接受戶部入庫前的盤問。只要在來源和數量上稍有出入,便立刻會轉至吏部或刑部徹查。所以地方上要想藉此機會騷擾百姓、巧取豪奪不是沒有可能,但沒誰敢這麼做。因為只要其中一個環節出了岔子被捅出來,那麼就會付出身家性命的代價,得不償失。

臨時征繳的情況過去也有過,由於各個環節控制得當,理由充分,額度合適,所以征繳的過程都非常順利,百姓也沒太多怨言。但這次趙匡胤卻發現氣氛很是不對,運送廟產的那些百姓都滿臉怨憤,與押送的官府衙役不斷會有口舌衝撞。百姓代表接受戶部盤問時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不予配合。

趙匡胤知道出現這種情況很正常,這些百姓中不乏信佛之人,讓他們陪著押送滅佛毀廟獲取的佛財來上繳,心中肯定是極不情願。而且這還是在京師之中,地方官府和拆廟取財現場的情況更可想而知。或許有些地方已經出現官民之間的衝突,隨著實施的範圍擴大,衝突還可能不斷升級。但這種情緒的蔓延現在一定要進行控制,一旦軍中部分信奉佛家的兵將也怨憤難泄,很有可能就會鬧出內亂來。

離開收繳點,趙匡胤還是沒有去往宮裡進見柴世宗,而是順道在禁軍點檢府停了下。在這裡他沒有花費很多時間,因為需要安排的事情早就在他心裡籌措好了。

禁軍成員的挑選是有比較苛刻的條件的,其中過於迷信於某種宗教的都不予吸納到禁軍之中。設立這種條件也是有道理的,信佛之人輕易不殺生。但作為禁軍成員殺伐於沙場之上,不要說殺生,殺人也可能是天天有的事情,所以有這樣的顧忌和信條那是萬萬不能要的。也幸虧當初趙匡胤挑選禁軍時考慮到這樣的條件,所以現在柴世宗採取滅佛取財的極端手段後,至少這十萬禁軍還是根基穩固的,可以隨時調用。

趙匡胤到了禁軍都點檢府後只安排了幾條事宜。第一,由禁軍統領都虞侯王審琦、都指揮使石守信協助京師巡城師加強京師城防。第二,由禁軍前營總領近京大將軍高懷德赴京東大營,協助東南、東北、正東三區的安定。第三,由禁軍後衛內城都指揮使李處耘赴京北大營,以防北方區域異動和北漢趁亂進襲。第四,禁軍中軍護衛使張令鐸赴豫南大營,協助正南、西南安定。第五,禁軍中軍指揮使趙彥徽赴甘西道鳳靈關,協助正西安定,嚴防突厥藉機入境騷擾。

這幾條指令一下,各位將軍立刻動身。趙匡胤安排的這幾人都是自己的結社兄弟,交情深厚、心意相通。平常時就算說的是場面話,他們也都一點即透、不點也能透。但是這一次卻很難說他們和趙匡胤的想法就完全一樣,因為在趙匡胤安排之前就已經有人和他們商量過外派的可能,而且也揣測過趙匡胤的意圖。只是趙匡胤自己還不知道這件事情,更不知道有人已經從另外一個角度詮釋了他的意圖。

趙匡胤安排好所有事情之後,這才不慌不忙地前往宮中進見柴世宗。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有兩個人只比他提前了一頓飯的工夫進入龍殿,現正在向柴世宗面陳所見所探,並且細析各種現象中暗藏的危機,極力慫恿柴世宗立刻向蜀國出兵。這兩人便是剛剛出使蜀國歸來的王策、趙普。

柴世宗一聽殿外傳報趙匡胤進見,立刻離了龍案下三階九龍口。像這樣君迎臣歸的待遇自古以來能享受到的人寥寥可數,而趙匡胤便是其中一人。

趙匡胤進殿之後,趕緊請柴世宗重新落座龍椅,先拜倒金山行過君臣大禮。轉過來才與王策、趙普見禮。他沒曾想在這裡見到這兩人,既是驚喜又感意外。特別是那趙普,是他最為依仗的臂膀,但兩人已經許久未曾見面。上次趙普探親回京後馬上又趕往蜀國,趙匡胤則趕往南唐,所以只是由趙匡義轉交了封書信卻未曾見到面。

三人相互寒暄之後,趙匡胤也不故作姿態,搶先將自己一路遭遇阻殺、被困劉總寨的事情說了。正當他要將自己被阻原因分析給柴世宗聽時,外面突然有戶部的緊急奏報呈上。

柴世宗這趟看到的緊急奏報後放聲大笑,那笑聲震得整個龍殿「嗡嗡」作響。也難怪柴世宗在屬下面前如此不加收斂,從雙寶山一戰之後,他所接到的奏章、軍報全是些說苦報難的事情,搞得他五心煩躁、愁緒蔓生。但是今天這個緊急奏報卻是個喜報,一掃多時纏繞柴世宗心境的陰霾。

「好!好!九重將軍,你出的那滅佛取財的計策真是好。剛才是我要求戶部佛財收繳點每天必須遞上的急報,他們今天一天收取了就近的上黨和東郡兩處,所得佛財便已經十分可觀。錢財和拆廟所得銅鐵材料不說,單存糧便可讓你禁軍用上個把月的。」柴世宗說著話,將手中的奏報遞給趙匡胤。

趙匡胤接過奏報卻沒有看,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柴世宗,口中欲問又止。的確,趙匡胤無法不迷惑,剛才柴世宗誇獎他時提到他所出計策為「滅佛取財」,而趙匡胤記得自己明明是在密折上留下「佛財」二字。而且為了取得佛財而又不會產生太大的負面影響,自己還想好了幾種妥善的辦法。只是回來的路上遭遇刺殺圍堵,而柴世宗一時等不及了,未曾將自己的辦法運用上,自己急急地採取了極端手段。但是現在從柴世宗篤定的語氣中聽來,好像是說就這極端手段就是自己的密折所留。

趙匡胤真的迷茫了,他不斷在心中詢問自己:是自己在摺子上多寫了些什麼、錯寫了些什麼,還是世宗將那佛財兩字的含義理會錯了?

「大周天佑,這都是皇上福德感天才有的大好轉機。微臣雖然是想到從佛財下手這一途徑,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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