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拉丁語基督教的發展

我們必須注意這一點:雅利安人在公元七八世紀控制的勢力範圍明顯縮減。一千年前,中國以西的文明世界似乎都是由雅利安語系民族掌控的。現在游牧民族的勢力範圍已經擴張到匈牙利。雅利安人幾乎失去了所有在亞洲的領地,只有小亞細亞的拜占庭帝國還完好無損,西班牙的絕大部分疆域和整個非洲都已經落入他人之手。有關昔日羅馬的記憶,人們恐怕只能從西方基督教牧師所使用的拉丁語中找尋了。大希臘世界也光輝不再了,其領土範圍縮小至以君士坦丁堡這個貿易城市為中心的一小塊地方。與以上這些雅利安勢力的衰敗景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閃米特民族的文化傳統在經歷了千年的黑暗歲月後又從被征服的屈辱與湮沒中崛起了。

不過,北歐的日耳曼民族並沒有因此而在歷史上銷聲匿跡。雖然他們的勢力只限於歐洲的中部和西北部,而且社會動亂、政治思想混亂不堪,但是他們卻沒有因此而放棄,反而在逐步地建立起一套嶄新的社會秩序,並在沉默中準備再次崛起,他們打算建設一個比以往更加龐大的帝國。

在前面的章節中我們就已經介紹過,西歐在公元6世紀時就已經不存在統一的中央政權了,地方王侯紛紛割據自立。然而,這是一種無法長久維持的不穩定狀態,於是在這種混亂中逐漸形成一種「合作與聯盟」的全新體制,即至今依然在歐洲生活中留有痕迹的封建制度。所謂封建制度,實際是強權社會的某種體現。

在封建社會裡,個體無論身處何方,都會感覺不安,所以隨時有人會為了獲得幫助和保護而放棄部分自由。他們需要投靠一個強有力的人,讓他做自己的主子和保護人,並願意為此去服兵役、繳納稅賦,以確保自身財產的安全。而這些人的主子,為了尋求安全和保護,則需要找一個更有權勢的人來效忠。此外,各個城市也從這種尋求封建保護者中獲得方便,就連教會和修道院也存在類似的附屬關係。

在一般情況下,尋求保護者在獲得保護前一般需要起誓,表示永遠效忠保護者,然後才能獲得保護。這套體制既自上而下地發展,又從下向上發展。就這樣,一種金字塔式的制度便逐步發展起來了。這種制度在不同地區有不同的發展模式,差異性極大。要建立這樣的制度,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最初的時候經常發生暴力衝突和私鬥,但最終確立了新秩序和新法律。在封建制度確立之前,這種金字塔式的制度始終被不斷完善著。到公元6世紀初,在今天的荷蘭、法國地區,就已經形成由克洛維建立的法蘭克王國,此後西哥特王國、倫巴底王國和哥特王國相繼出現。

公元720年,穆斯林軍隊在穿過比利牛斯山脈時,發現了法蘭克王國,而這個王國的實際控制者其實是查理·馬特——衰微的克洛維王室後裔的王宮總管大臣。公元732年,查理·馬特在普瓦捷戰役中大敗穆斯林軍隊,取得了關鍵性的勝利。事實上,這位查理·馬特是阿爾卑斯山以北的歐洲霸主,他的領地從比利牛斯山一直伸展至匈牙利,他還掌控著不少的分別使用低地德語、高地德語、法蘭西拉丁語的封建諸侯。

查理·馬特的兒子丕平,不僅推翻了克洛維王朝最後一位統治者的統治,而且還搶了王位。查理·馬特的孫子查理曼對該王國的統治始於公元768年。查理曼登基後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擁有一個如此龐大的王國,然後他便不斷想要恢複拉丁皇帝的稱號。後來,他發兵攻佔了北義大利,終於讓自己成了羅馬的統治者。

倘若我們站在世界歷史宏觀角度探求歐洲的歷史,我們就會比純粹的民族主義的歷史學家更清晰地發現,拉丁羅馬帝國的傳統是怎樣的專橫壓抑,又是怎樣災難深重的。一千多年以來,為了得到某種虛幻的霸權,歐洲人彼此間進行著持久的你爭我斗,從而極大地損耗了歐洲的精力。縱觀這一時期的歷史,我們可以明顯感覺到某種壓制不住的仇視情緒,而這種仇視情緒吞噬著歐洲人的心智,就好像是一個瘋子又患上了強迫症,簡直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而造成政治混亂的原因之一,則是統治者的野心,這一點從一心想成為羅馬皇帝的查理曼(即查理大帝)身上就能明顯看到。查理曼的王國,是一個由許多開化程度不一的日耳曼封建小國組成的王國。在萊茵河以西,許多日耳曼人都是以拉丁化的土語進行交流的,各種土語融合在一起,最終演化為後來的法語;在萊茵河以東,這裡的日耳曼人則始終以日耳曼語為流通語言。如此一來,兩支未開化的征服者之間的交流就顯得不是那麼順暢了,分裂也就在所難免了。根據法蘭克王國的傳統,查理曼去世之後,他的王國理所當然地由他的兒子們瓜分,這又加快了領土分裂的速度。

所以,查理曼之後的歐洲歷史,就成了這樣的歷史:一方面是君主與王室成員之間的爭鬥史,即他們為了爭奪不穩定的君位、爵位、主教之位和歐洲城市掌控權的爭鬥;另一方面是日耳曼語系民族和法語民族之間的仇視在動蕩的局勢中不斷加深的歷史。當時,每一個皇帝在接過權杖的時候都應該有一個加冕儀式,所以許多皇帝的最大願望便是,不惜一切奪取那座早已衰敗的徒有其名的羅馬城,並在那裡舉行自己的加冕儀式。

造成歐洲時局混亂的第二個原因是:羅馬教會希望讓羅馬教皇當皇帝,而不是由俗世的王子們來繼承王位。事實上,羅馬教皇早就已經是「大祭司長」了,但出於各種目的,他還是希望能由自己統治日漸衰敗的羅馬城。雖然教皇並沒有軍隊,但他卻擁有一個由教士組成的龐大宣傳體系,整個拉丁語世界都能為其所用。儘管他無法控制人的肉體,但他卻掌控著能夠操控他人靈魂的神奇鑰匙,而把鑰匙則決定著人們到底是下地獄還是上天堂。所以在整個中世紀時期,當諸侯們先是為了平分權力、繼而為了獨掌大權、最後是為了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而相互爭鬥時,羅馬教皇則以基督教世界最高領導者的身份進入人們的視野。他們時而顯得咄咄逼人,時而顯得老謀深算,時而又顯得虛弱無力——因為擔任教皇一職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並且平均任期不超過兩年——他們出面斡旋,但實際上卻是希望所有君主都服從他的指令。

雖然王侯之爭、國王與教皇之間的較量是導致歐洲時局動蕩的重要原因,不過卻不是全部。

當時,在君士坦丁堡,仍有一位說著希臘語,聲稱要統治整個歐洲的皇帝——查理曼。這位一心想要重振羅馬帝國的查理曼,他所復興的僅是拉丁語部分的羅馬帝國,所以這便極容易讓希臘語羅馬帝國和拉丁語羅馬帝國發生對立,而且這種對立還不斷升級。而導致雙方矛盾一觸即發的關鍵問題是,希臘語地區的基督教與拉丁語地區的基督教之間的對立。羅馬教皇自稱是基督教第一聖徒聖彼得的繼承者,是基督教的最高領導者。對此,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和主教們完全不接受。於是,雙方之間便展開了關於「三位一體」說的合理性的論戰。在經過長期的爭論之後,統一的基督教會終於在公元1054年宣布破裂。從此以後,拉丁語系教會和希臘語系教會劃清界限,而且公開對立。正是這種宗教對立加上其他矛盾衝突,共同造成了拉丁語基督教派的衰落。

然而,在這種四分五裂的基督教世界的基礎上,後來又出現了三組對抗勢力。當時在北海沿岸和波羅的海一帶,還生活著一些不肯接受基督教教化的北歐部族,即諾曼人。諾曼人雄踞海上,干一些海盜勾當為生,肆無忌憚地在整個南至西班牙的由基督教國家控制的海岸進行搶劫掠奪。他們沿著俄羅斯河流一直往北推進,然後來到了荒蕪的中部地區,開闢了南部河流航道。此外,他們還將自己的海上勢力擴展到黑海和裏海。他們在俄羅斯創建了公國,並成為最早的俄羅斯人,就是這些諾曼系的俄羅斯人差點就攻佔了君士坦丁堡。

在公元9世紀的初期,英格蘭還是一個基督教化的低地日耳曼國家,統治它的是國王埃格伯特,而埃格伯特也正是查理曼的學生和門徒。埃格伯特的繼承者是阿爾弗烈德。至公元886年時,諾曼人奪走了阿爾弗烈德所統治的英格蘭超過半數的領土。到公元1016年時,卡紐特率領諾曼人攻佔了英格蘭全境。公元912年,另一支諾曼人在首領羅倫的帶領下,征服了法蘭西北部,並建立起一個諾曼底公國。

雖然征服者卡紐特手中牢牢掌握著英格蘭、挪威、丹麥三地的大權,但是他一去世,他的帝國也隨即土崩瓦解了。這種局面其實是因為未開化民族的政治缺陷造成的,即國王死後,其王國便由其子嗣共同瓜分。我們不妨做一個假設,如果諾曼人的王國沒有分裂,那麼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諾曼民族是強悍的、精力充沛的民族,他們乘坐自己的大木船到過冰島和格陵蘭島,他們是第一批抵達美洲的歐洲人。後來,他們還從撒拉遜人手中將西西里島奪了回來,甚至洗劫了羅馬城。我們不妨想像一下,卡紐特的王國本可以更加強盛,它可以發展為範圍橫跨美洲到俄羅斯的海上強國。

在日耳曼人和拉丁化歐洲人的勢力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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