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落花 7.刑偵筆錄

在夜深的修善寺旅館一室,一對男女挾著一本書相向而躺。男人脖子上綁著紅帶,拿著書,女人握著帶端傾耳細聽。

那本書是刑警偵訊一個女人的筆錄。

「很長,我從開始的地方念。」

筆錄有五萬六千字,內容與其說是阿部定老實不怯的供詞,不如說是阿部定這個女人赤裸裸的告白,以及女人愛欲之深且重的鮮明描述。

「開始念NC128!」

久木翻開書頁,凜子靠上久木胸口。

筆錄一開始是檢察官對事件來龍去脈的陳述,以及與被告的回答。

問:為什麼起意殺害吉藏?

答:我喜歡他喜歡得受不了,想單獨佔有他,心想他和我不是夫妻,只要他活著,就可能接觸到別的女人,如果殺了他,別的女人就休想碰他一根指頭,所以殺了他。

問:吉藏也喜歡被告嗎?

答:也喜歡,但用天秤來量的話是四六分,我喜歡他多一點。石田(吉藏)老是說家庭是家庭,你是你,我家裡還有兩個小孩,我也有些年紀了,不可能和你一起私奔,但我會給你一個窩,兩個人永遠快樂下去。可是我受不了這種不清不楚的狀況。

久木淡淡地念著,凜子也屏息傾聽。久木看她聽得專心,繼續念阿部定迷上石田吉藏的過程。

問:被告為何如此戀慕執愛石田?

答:要說石田哪裡好,我也說不上來,石田的外表和心地無可挑剔,我沒遇過這樣的美男子,不覺得他已四十二歲,看起來頂多二十七八。他很單純,一點小事也會高興半天,感情豐富,有事便馬上表現在態度上,像嬰兒一樣天真,無論我做什麼他都高興,愛撒嬌。而且石田非常懂得床第技巧,很了解情事當中女人的感覺,他自己能夠長久忍耐,讓我得到充分的快感,另外他的精力非常充沛,哪怕剛剛交媾過一次,很快就又能大起來。我曾經試探過,看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才跟我做愛,而不是只靠技巧。這件事情實在令人臉紅,說出來有失禮貌。四月二十二號,也就是我從吉田家跑出來的那天,因為來月經,我的那裡有點兒臟,儘管如此,石田仍然不斷撫摸、舔舐,一點兒都不嫌棄。二十七八號前後,我們住在旅館「田川」的時候,我做了香菇湯,對石田說:「聽人家說如果兩個人真正相親相愛的話,會把香菇、生魚片等沾著前邊的那兒吃。」於是石田就說:「我也會為你這樣做的」。然後就真的用筷子把湯里的香菇夾出來,塞進我前邊的那裡去,沾上汁以後放到矮桌上,等我們嬉戲了一番之後,石田吃了一半,我也吃了一半。看到石田這樣真是可愛極了,我拚命抱住他說:「我真想殺了你,讓你和誰都幹不成好事,」石田就對我說:「如果是為了你,我願意去死。」

問:這段期間一直待在旅館嗎?

答:五月四五兩天在「滿佐喜」,因為石田說沒有錢了要回家,我氣得說要割掉他那個東西,石田說:「我不會回家,我只要你!」可是他走後,我一個人嫉妒焦躁得快要發瘋。十日晚上,到中野去見石田,石田帶了二十圓,我們先到車站附近的黑輪店喝酒後,再去「滿佐喜」,又住下來。

讀著讀著,久木覺得身體發熱,凜子也有同感。

起初兩人是相向而躺,不知不覺中凜子已緊靠在久木胸前,幽幽地說:「真是生動!」阿部定的供詞的確坦率無畏,讓整個事件更逼真地重現了出來。

「她的腦筋好像不錯。」

雖說已是事後,她談到兩人的性愛和當時的心情時,仍能滔滔不絕,而且冷靜客觀。「她以前是做什麼的?」

「她是神田人,虛榮又早熟,家裡做榻榻米的,生意失敗後她就去當藝妓,輾轉各地,後來到石田開的小餐館當女侍,名叫加代。」

「我想看她的照片!」

久木翻開印著阿部定照片那頁,看樣子是案發後照的,系著圓髻,長臉,五官端正,文靜的眼神中有一絲落寞。

「很漂亮嘛!」

「像你。」

久木本是半開玩笑,不過在溫婉中帶著吸引男人的嬌美感覺的這點凜子確實不無相像。

「我不是這種美女!」

「當然,你比較高雅。」

久木趕忙補充,但心想或許這女人的魔性就潛藏在這種美貌中。

「案發時阿部定三十一歲。」

久木又開始讀,刑警的問題愈來愈逼近案件核心。

問:敘述一下五月十六日勒絞石田頸部的相關情形。

答:在之前的十二、十三日,石田說「勒脖子感覺好像不壞」,我就說「好,給你勒!」 可是他又說「總覺得你好可憐」,於是我騎到他上面勒他的脖子,石田覺得癢,叫我住手。十六日晚,和石田做愛時又愛得不知怎麼辦才好,於是咬他,又想抱到緊緊的不能呼吸,就說「我用繩子勒你」,拿起枕邊的腰帶纏在石田脖子上,一邊做愛,一邊一松一緊地扯著繩子.起初石田覺得好玩,還吐著舌頭裝死人樣,我說用力勒時他肚子就突出,他說你如果舒服,就是難受一點我也能熬。可是石田很快就累得睜不開眼,我說:「你不喜歡?」石田說「沒有,隨便你怎麼弄我的身體」。我又一松一緊地扯繩玩了兩個鐘頭後,也就是十七日凌晨兩點左右,我光顧著看下邊了,沒注意情不自禁地用力一勒,石田「唔」的呻吟,我趕忙鬆手,石田叫了聲 「加代」,抱住我像哭似的嗚咽喘息。我摩擦他的胸,他的脖子紅紅的,留下繩印,眼睛有點腫,他說「脖子很熱」,我帶他去浴室洗脖子。那時他臉也紅腫得很厲害,石田看到鏡子,只說「你勒的夠狠!」並沒有生氣。

問:是否請醫生診治?

答:我是想請醫生,但石田說「搞不好召來警察,不要」,但我幫他冷敷臉部、按摩身體,都不見起色,傍晚時就去藥店,說「客人打架勒到喉嚨,脖子紅腫」,拿些消炎藥,藥店說一次不可以超過三粒。

凜子突然伸手解開綁在久木頸上的腰帶,大概是聽了阿部定的供詞中太用力勒絞心愛男人的脖子後男人臉又紅又腫而覺得害怕。

久木等她解開後。繼續念。

問:案發前夜也待在旅館嗎?

答:石田臉腫得不能出去,只吃了早餐,所以晚上去買葯時順便買了西瓜給他吃,後來又吃一碗面,我吃海苔壽司。吃完東西後,我立刻喂他吃三顆葯,但是沒效,又吃了六顆,石田眼睛睜不開,可是不想睡。他又說「沒有錢了,只好回去」,我說「我不想回去」,他說「在這裡讓女侍看到這張腫臉,感覺不好,得想辦法回去,你就去下谷或別的地方待一陣子」。我說「怎麼也不想回去」,他說「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要,真是沒辦法,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有孩子,不能老是和你在一起,要想彼此能夠長久同樂,一點小事不能忍的話就麻煩了」。我愈發覺得他要離開我,我哭出聲來,石田也流著淚說了一大堆好話安慰我。但是他說得愈體貼,我就愈氣,一點兒聽不進他的好話,只是一心在想怎麼樣才能和他在一起。

問:結果那晚還是留宿?

答:在為這事嘟嘟囔囔時,女侍送來我點的雞湯,我喂石田喝下,十二點左右兩人一起睡下。石田的臉還腫著,沒有精神,但我有點不高興,他為了哄我,稍微做了一下。可是石田很快就說「很困,要睡了」,並且要我別睡,看著他,我說「我看著你,安心睡吧」,我用臉頰摩擦他的臉,他沉沉睡去。

久木突然想觸摸凜子,伸出一隻手握住了凜子的手繼續念筆錄。

問:什麼時候下定決心殺他?

答:五月七日到十一日之間,我一個人時光想著石田的事,覺得好難過,開始想索性殺了他,但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十七日夜,石田說為了將來長久打算,必須忍受一時的別離不可,之後我看著石田睡著的臉,想到他回家以後,一定像抱我一樣抱他老婆,這次一分手,又是一兩個月見不到面,那多難受,我怎麼也受不了,怎麼也不想讓石田回去。何況,石田也從沒把我說的一起殉情或是私奔當真聽進心裡,只說可以在旅館裡長久快樂下去,為了讓石田永遠是我的,只有決心殺了他。

問:敘述一下十七日夜被告以腰帶緊勒熟睡中的石田經過。

答:石田迷迷糊糊睡下時,我左手抱著他的頭,守著他的臉,石田突然睜開眼,看見我,安心似地又閉上眼說:「加代,我睡著的話你又會勒我吧!」我 「嗯」了一聲,他說:「要勒的話中途就不要鬆手,因為這樣我反而難受。」我在想,他是希望被我殺死嗎?馬上又以為他是開玩笑。之後,石田像是睡著了,我伸出右手拿起枕邊的腰帶,塞入他脖子下,纏了兩圈,握緊兩端一勒,石田猛然睜眼,叫聲「加代」,稍微挺起上身想抱住我,我把臉貼在石田胸前,哭著說「原諒我」,使勁力氣扯著腰帶兩端。石田「唔」地呻吟一聲,雙手發抖,不久就無力下垂,我鬆開帶子,輪到我不停發抖,喝乾留在桌上的酒,為了不讓他活過來,又緊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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