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羽柴少將

總之,這是一場空前的大決戰。

北陸柴田勝家

近畿羽柴秀吉

「歸屬誰方才能保平安?」

這是目前擺在織田家眾大名面前一道難解的命題。柴田與羽柴的對立表面看雖是一場信長遺產爭奪戰,但事實上誰若取得這場爭奪戰勝利,誰就將會奪取天下。因此,此時確為史上空前、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

「跟誰走?」

像近江日野小城主蒲生賢秀那樣人品高潔、忠厚老實的大名們,如今也開始頭疼起來。柴田與羽柴,選擇一旦失敗,家族與居城以及領土,無疑將全被消滅和失去。

「有何感想?跟誰有利?」

一日,蒲生賢秀叫來長子蒲生氏鄉一起商量。蒲生氏鄉是一年方二十七歲的年輕大將,智勇雙全,備受信長寵愛,常隨信長行動。

「父親大人做何打算?」

「嗯,正不知如何是好。按常識,應歸修理亮一方。」

確實如此。柴田勝家英名威震天下,況且還是織田家首席家老,血統高貴,雖然領地都在北方,但卻是織田勢力圈中信長分給屬下大將的最大領土。

勝家在織田家中血統之高貴,從其夫人身上即可看出。勝家第一任夫人是信長從表妹。此夫人死後,勝家長期守鰥不娶。但近日卻娶了信長親妹阿市。阿市本來是嫁給近江淺井家的貴人。首先是阿市自己表示願意,而且信長遺孤們(特別是三七信孝)也都說「若是柴田,親如家族。」阿市芳齡三十六,世稱日本第一美人,在信長遺產中,被看作最為華麗的亮點。勝家此時六十一歲。六十一歲新郎感謝自己的幸運,清洲合議結束後,便舉辦婚禮,婚禮結束後便帶阿市回越前北庄城去了。由此一來,勝家在織田家中地位甚至比信長在世時還重要。

「由此看來,似應歸附柴田。」

父親賢秀說。但氏鄉卻連連搖頭。

「柴田也許確為織田家中流砥柱,但於我等加盟大名來說卻並非知心大將。」

勝家因為出身祖輩侍奉織田家的名門世家,門閥意識相當強烈。信長在世時,屬於柴田勝家系列的大名們,要麼是祖輩侍奉織田家的世家,要麼是祖傳大名,總之都具有祖輩效力織田家的高貴血統。下邊試舉柴田系列主要大名如下:

能登七尾城主前田利家

越中富山城主佐佐成政

加賀尾山城主佐久間盛政

越前大野城主金森長近

加賀松任城主德山則秀

其中金森和德山雖是尾張以外出身(金森出身近江,德山出身美濃),但自年輕時便效命於織田家,所以其地位也相當於世家。總之,氏鄉指出柴田勝家性格是:

「本性偏袒,特別偏袒家人、譜代、同鄉等,我等信長公晚年時才加入織田家家系,在柴田眼中,與他人無異。」

在這點上,信長在世時秀吉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雜牌大將。秀吉心腹大名有野武士出身的蜂須賀正勝;近江睿山僧兵隊長出身的宮部善祥房繼潤;奈良興福寺僧兵世家出身的筒井順慶;只知生於美濃、身份不明、浪人出身的仙石秀久權兵衛等,他們多數人出身經歷富有傳奇性。其他還有幾個舊荒木村重家系大名,他們都是新加入織田家的大名,本為住在攝津的足利將軍麾下的武士。有高山右近、中川瀨兵衛等,再加上京都出身的細川藤孝。細川為拓展自己家運,主動投身秀吉麾下。

「羽柴幾無純正織田家血統之武士。羽柴大人若奪得天下,勢必優待我等外來大名,拓展我等運勢。」

「噢,如何是好?」

蒲生家商量再三,得不出結論,最後只好占卜求解。日野城下成願寺住持陽春長於周易,被他們請來,令居一房中占卜。出卦為:

東北 失朋

西南 得朋

東北當為勝家,西南當為秀吉。蒲生家看到占卜結果,終於下決心投靠秀吉。

秀吉本人當然沒有心情搞八卦。他騎在馬背,用力抽打馬屁股,自言自語:

「俺最大長處即為蓋世無雙之拚命三郎。」

確實如此。這一時期,秀吉幾乎沒在某一地方長時間停留過。剛知道昨日在姬路,兩日後又出現在京都。他輾轉各地,不斷完善戰略。

「竭盡智慧,巧對勝家,坑蒙拐騙,無所不用,最後必使他欲哭無淚。」

為使柴田勝家那傲慢不遜的蠢笨身體痛摔倒地,秀吉夜以繼日,使出渾身解數,想出各種計謀和手段。

「如今必須與猴子互比智慧。」

勝家也如是說。其實應說互比騙術更為確切。而說到騙術,勝家所使騙術一般來說總比較簡素和陰暗。

這在清洲合議時便有所表現。他計畫在宴會場直接下手斬殺秀吉。如此簡單的手段,當然容易泄漏風聲。結果被秀吉事前覺察,一溜煙從清洲跑掉。秀吉在這種情況下果然像野猴般反應靈敏。

「無所謂,還有一手。」

勝家又想出一法。他派使者出訪秀吉。此時秀吉離開姬路,正住在京都南山崎寶寺城內。秀吉在寶寺城內接見勝家使者。

「勝家這賊,又有何鬼點子?」

秀吉懶洋洋接見使者。使者傳達的勝家傳言是:

「欲在岐阜舉辦信長公葬儀,敬請列席。」

勝家作為織田家首席家臣,計畫主辦信長葬儀。他要以此為借口,誘秀吉鑽入自己圈套,屆時伺機殺害。

秀吉想:

「此計確出那賊之手。」

雖然勝家年輕時就被人稱作「黑心人」,或「彎彎繞」,但在秀吉看來,其計謀單純浮淺,缺乏智慧。

「當然參加。然葬儀在岐阜或清洲舉辦,卻屬不當。」

秀吉痛快回答。岐阜和清洲確為信長公發祥之地,但也僅是發祥之地而已。若要索求與信長公的因緣關係,那麼安土更為合適。再說,信長公為朝廷右大臣,從這一意義上來說,其本居除京都以外都不能算。而且信長公是在京都突遭不幸,冤魂還縈繞在京都上空。再說,信長公為欽差大臣,若在京都以外安葬,似不合適。

「因此,應在京都舉辦。」

京都是秀吉的勢力範圍。若在京都舉辦,勝家害怕,絕對不敢來。

使者無言以對,只能趕緊回去報告。勝家找不出理由反駁秀吉的主張,他只好置之不理,從清洲撤回自己居城北陸越前北庄城而去。葬儀一事,也便不了了之。

「笨蛋!」秀吉覺得,「歸根結底僅為土老帽大將一個!」

秀吉這樣想,是因為在葬儀問題上勝家智慧淺薄遲鈍。勝家對葬儀所賦予的政治價值,似乎只有誘殺秀吉而已。

但秀吉卻不同。他知道誰主持操辦信長葬儀,就等於誰向天下宣布自己是正統繼承人。具有如此重大政治意義的事項絕無僅有。若是秀吉自身,他覺得自己必須做到:

「無論如何,絕對舉行!」

但勝家卻回北陸而去。政治意義如此重要的葬儀,卻被他像忘掉的東西那般扔下便走了。這麼看來,能有撿拾這一東西資格的,除秀吉以外,不會再有第二人。而且秀吉是主導山崎之戰,消滅光秀,為信長報仇的大功臣。由他來主宰信長葬儀,當屬最合適人選。

「勝家拋棄葬儀。他人更不會要辦。秀吉俺雖屈居織田家重臣末位,但卻不得不為舊主舉辦葬儀。此番苦衷天下人應可理解。此事若成,則恰似勝家專為俺秀吉苦思冥想出如此上策一般。」

「勝家那廝!」秀吉不禁又想,「如今日夜沉醉在越前北庄閨房,吸吮著阿市公主果香花蜜。」

想到這裡,秀吉便不由妒火中燒。可回頭再想,又覺勝家愚蠢可笑。對勝家來說,如今是其生涯最為關鍵的時期,可他卻在這關鍵時刻娶一主家女人,以六十一歲高齡,每日不得不做出一副新婚燕爾狀,實在愚蠢可笑。不過勝家這一行為同時也誘發出秀吉心中妒火。

言歸正傳。

秀吉必須著手準備信長葬儀。在準備活動中,最為重要的是如何創造自己作為葬儀主宰者的身份和地位。

他上京,特意訪問信長在世時就與自己關係緊密的公卿大夫菊亭大納言 。他見面劈頭便對菊亭說:

「敬請指教!」

「何事何事?任何事皆可商量!」

菊亭晴季圓滑應付,把秀吉領到茶室里坐下來密談。菊亭從前就相當於秀吉宮廷工作的私人參謀,而今形勢急變,使得秀吉的存在突然變得巨大,所以他也想通過秀吉提高自己在宮廷中的地位。菊亭本來就長於策劃,在策劃方面他才能綽綽有餘。

「請說。萬事不難。」

「官位。」

秀吉開門見山。想要高位官職。理由就是為了主宰葬儀。

「大人知道俺在織田家不是首席家老,主持信長公葬儀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但織田家席次僅為一私家家臣序列,而官位則為天下公職。請想法搞一高於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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