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編 孫八郎

這裡稍微描述一下義昭的日常生活。

信長擁立他當上將軍時,他最感興趣的事情之一是女人。

「我想找個好女人。哪兒有?」

他命令心腹們四下物色。將軍這一輝煌的夢想終於實現,光靠錦衣玉食難以滿足。

義昭想到了女人。能夠隨心所欲地得到美女,才能讓自己切實體會到當上了人臣最高地位的將軍的喜悅,並加以享受和歡愉。

事實上,義昭還是奈良一乘院的住持覺慶時,就貪圖男色。理由是僧侶不得接近女色。

當時的覺慶十分寵愛一名叫做「善王」的小童。義昭生性容易墮落,一旦看上了善王,就不分晝夜。

後來,他從一乘院逃脫後,流浪天下,最後被信長救起,並藉助信長的力量當上了足利第十五代將軍後,便命令近臣道:

「善王在哪裡?去把他找來。」

他想把自己當上將軍的幸福與喜悅,和過去的寵童分享。

善王的出身低賤。

他出生在山城駒野的一戶百姓人家。然而美貌卻不是貴族的獨有之物。

當時的善王年紀尚幼,其柔美嬌弱甚至勝過女子。

很快,近臣們就找到了逃回老家的善王。

由於善王身份低微,不能到外面的書院正式參拜將軍。便在夜裡來到後宮的寢室與義昭相見。

善王跪伏在外間的地板上。

「呃,善王來了。好久不見了,快快抬起頭來。」

義昭哽咽道。善王也似乎回憶起從前兩人的昵狎關係,羞答答地抬起了頭。

(怎麼把前額的頭髮給剃了呢?)

他早已不再像以前那樣梳著兩隻髮髻,先前可愛的劉海也不見了。而是剃青了前額的成年壯漢。肩寬腰粗,怎麼看都找不出當年善王的面貌。

「你、你真的是善王嗎?」

「正是善王。我真想您啊!」

他的聲音粗曠,義昭差點用雙手去捂耳朵。

(也難怪,人總是要變的。)

義昭逃出奈良一乘院後已經快滿五年了。義昭當時也不過虛歲二十九歲,如今已經三十四歲了。善王的年紀當然也見長。

「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是的,住持大人。」

「打住打住,你得叫我將軍殿下。現在是足利家第十五代的將軍。」

「是。將軍殿下離開奈良一乘院時,把我扔下了。」

「那時候凡事都要保密,也是沒有辦法。不過後來我一直後悔此事。原諒我吧。」

「我心裡怨恨過呢。」

善王微笑著,卻再也回不到從前婉約的嬌態。

「唉,都是我不好。不提了。後來你是怎麼過的?」

「住持大人走後,我又在一乘院待了一段時間,只是人心真的是靠不住啊!」

「發生什麼事了?」

「以前侍奉您的常海和尚,一看您走了,就不停地糾纏上來……」

「常海這個傢伙,竟然敢這樣?」

義昭心痛不已。

「有幾次差點就讓他得逞了,我至死不從。實在無法忍受就逃了出來。失去了將軍殿下,我就像找不到棲身之木的鳥兒茫然不知所向。無奈只好回到山城駒野的老家,幹些田裡山裡的農活罷了。」

不用說,他也早過了成人的年紀,現在的名字叫做堀孫八郎。

「讓你受苦了,上這兒來。」

義昭招手喚他過來。義昭還是挺重情義的。雖說看到善王已經面目全非,早就興緻索然了,卻無法對他冷漠絕情。

「謝您的大恩。」

堀孫八郎也想起了善王時代的往事,像從前一樣張開雙手撲上前來。

義昭伸出手抱住了他。感覺好像是抱著一塊大石頭。

「你的農活幹得太多了。」

然而,軟弱的義昭也無法讓他「退下」,仍然抱著眼前的壯漢。看上去,說是義昭被對方抱在懷裡更貼切些。

(男男之歡,就此作罷也好。)

義昭幾乎當場就做出了這個具有衝擊性的決定。男男之歡指的是男色。義昭已經不再是佛門的和尚了,也就無需再拘泥於男色。義昭放開了堀孫八郎說道:

「我如今也蓄了發,」他指了指自己的髮髻,「已經很久未近男色了。不過孫八郎,我不能不管你。你就在館裡住下,我要好好調教調教你。」

「您要收留我嗎?」

孫八郎顯然也清楚,收留自己比讓自己陪睡更划算。

「話雖如此,我現在只是信長的裝飾而已。現在不能馬上給你封地,稍微等一段時期吧。」

「遵命便是。」

「孫八郎,我還想問問,」義昭探出身子,「你有妹妹嗎?表妹也行。」

義昭的厚顏無恥之處顯露無疑。孫八郎面露不悅道:

「沒有。」

他說的是真話。

「哦,太可惜了。」

義昭以為,孫八郎要是有妹妹或是表妹的話,肯定是美若天仙。

之後,義昭沒少接觸女人。然而,缺少定性的義昭始終未能找到能讓他長期滿足的女人。

「哪兒有好女人?」

這個問題,義昭也同樣問過細川藤孝和光秀。

「這方面我們不懂。」

藤孝和光秀都以同樣的理由拒絕了。他們都有作為武將的技能和自信,不認為要靠女人來博取將軍的歡心。

(這人真是麻煩。)

光秀想。義昭直到二十九歲前都在寺院里,從未接觸過女人,因此他覺得女人能給自己帶來莫大的歡愉而過分憧憬。他對身邊的女人不停地感到失望——

不應該如此啊。世上肯定有更好的女人。

他殷切地充滿期待,而愈發地貪得無厭。

細川藤孝曾進諫道:

「女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是受了光秀的委託。

身為京都守護,光秀實在是無法忍受。光秀與另一名同僚村井貞勝共同管理足利家的開銷賬簿,發現用於後宮的費用越來越多,甚至讓人感到害怕。

「藤孝大人,我想說說將軍的男女之事。本來,貪戀女色也是人之常情,我並不想多嘴。只是,將軍殿下對女人可不一般啊!」

「嗯,確實是這樣。」

藤孝聽懂了光秀的意思。義昭並不是對某個女子著迷,他不停地更換身邊的女人並以此為樂,就像喜歡時尚的人不停地更換衣服一樣。而且,就算是將軍家,也不能說把玩膩了的女人扔掉,只能養在後宮。這樣一來,後宮裡很快就女人成堆。

「將軍家的經費來源於織田家提供的兩萬貫土地上的收益。可是要照這樣下去……」

光秀想說的是,一定會破產。

義昭也很清楚目前經濟緊張,他每次見到光秀都要叮囑道:

「你給將軍家再漲點開銷。」

也太恬不知恥了。要知道,將軍家的開支,都是岐阜的信長奔波在各地的戰場上辛辛苦苦掙下來的。信長也並未取得天下,他也只不過是擁有尾張、美濃,好不容易又得到了近畿各國的一介大名而已。

義昭卻是與生俱來的貴族。已經習慣了飯來張口。

「光秀,現在的用度維持不了將軍的體面。信長和你要是忠誠的話,就應該想想辦法才對。」

義昭要求道。——光秀本想說,您後宮的人數太多了,卻又顧忌到自己不是歷代的老臣,便打住了。

因此他想求細川藤孝去進諫。

「將軍殿下總是懷有逼迫之心。總是覺得美中不足。這種情緒,終究會導致他背棄織田家另起爐灶。不單單是女人的問題。」

這就是光秀對義昭獵艷女色產生的恐懼。不會僅僅止於獵艷。

藤孝受託後,曾數次提醒義昭,義昭卻仍然我行我素。

終於,義昭厭煩了,說道:

「我不願意看到兵部大輔(藤孝)那張假正經的臉。」

藤孝再來求見時,義昭都找借口回絕。

不久後,義昭不再到處獵艷了。他找到了一個讓他十分滿意的女子。

出乎意料的,此人就在附近。

義昭手下有一名寵臣叫做上野中務少輔清信。上野家是歷代的老臣了。先祖上野太郎賴遠源本來住在武藏,是足利幕府創始人尊氏的近臣。他們代代都在幕府做官,直到現在的清信。清信除了拍馬屁外一無是處。

——找女人。

他奉命到處尋找,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雖說體格瘦小,稱不上什麼美人,義昭卻十分中意。

她在後宮被稱作「少輔局」,成了義昭的專寵。義昭也不再拈花惹草了。

(真搞不懂。)

光秀從足利將軍府外冷眼看著他的變化,發現還不止這些。還有上面提到的孫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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