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編 光秀奔走

光秀的野心只有一個。

那就是,「振興幕府」。讓在京都名存實亡的足利將軍家重新掌握天下大權,恢複以往作為武士首領的威信,統一各國的部隊,平息天下的戰亂。

僅此而已。

(僅憑一介匹夫之軀。)

有時,就連阿槙和彌平次,都對光秀的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感到懷疑。

光秀卻有光秀的本事。每當他在越前一乘谷的家中一角莊重地提及此事時,阿槙和彌平次聽著聽著,都會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眼前似乎展現出一幅鮮艷的太平盛世的華麗繪圖來。

光秀在朝倉家奉公的報酬是二百石。

這是他憑藉自己的能力所獲的第一份收入。

然而,這二百石的身價,對躊躇滿志的光秀來說微不足道。

當初,他受到朝倉家的家臣朝倉土佐守的舉薦第一次參拜義景時,提出:

「如果無妨,在下想做主公您的門客。」

辭退了二百石的封地。光秀只想要二百石的身份,並不是封地。只要得到糧米,保證家人衣食無憂即可。而且門客擁有進退的自由。

越前的國主朝倉義景,卻是昏庸到了極點。按照常理,光秀提出這樣的要求,一般都會感到奇怪:

「為何有此要求?」

這樣的話,光秀就能乘機回答道,自己之所以這樣是為了「立志於光復幕府」。然而,義景卻未有任何的疑問。

「這樣就行嗎?」

淡淡回了一句,便同意了光秀的要求,收留他作為二百石等級的門客,隸屬家臣土佐守之下,草率了事。

(這個蠢傢伙,怎麼不問我理由呢?)

光秀多少有些心急,一天早上,他早早地用過飯,便整理裝束來到朝倉家家臣土佐守的跟前:

「有事相求。」

「什麼事?」

「我想去參見京都的將軍,請准許休假。」

鄉下大名的家臣土佐守自然是大吃一驚。雖說將軍家已經衰敗了,到底還是天下第一的貴人。而早些天還是個浪人的光秀,竟然輕巧地說要去看將軍,就像要悠閑地回老家探親一樣。

「其實,」光秀解釋道,「將軍家的禮部侍衛細川兵部大輔藤孝殿下有信在此。由此我務必上京走一趟。」

為了證實自己所言不假,光秀遞上了那封信。土佐守看了信後,就像被魔法定格似的愣了半晌,才說: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十兵衛殿下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連語氣都變得畢恭畢敬。

「哦。」

光秀開口道。其實自己不過是將軍心腹的朋友而已。然而在越前這種遠離京城的鄉下,沒必要透露自己的底細吧。

「在下深受將軍信賴。去年秋天,還曾陪伴將軍出席連歌的集會。將軍有不少機密的要事,也都會和我商量。」

「真的嗎?機密要事?」

土佐守滿臉誠惶誠恐的表情。

「這麼說,您這次前去,也是有要事相談嗎?」

「據我所知。」

光秀把從細川藤孝每次的來信中得知的各種京都傳聞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京都的將軍義輝,早就受控於盤踞於阿波、山城的三好、松永兩位大名之下。然而,居住在二條宮殿中的將軍義輝年輕氣盛,又在劍術上頗有造詣,不甘心一直任由三好長慶、松永久秀擺布。

早幾年,義輝曾請求越後的長尾輝虎進京,希望他助自己一臂之力,可見他有意擺脫三好、松永等人的糾纏。

輝虎率領北越的精兵強將們上了京,進貢了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向將軍宣誓效忠。離開時,他對義輝說:

「在京城這幾日,我發覺三好、松永之輩不僅對將軍沒有尊崇之情,反倒有叛逆之心。如將軍有令,我等即刻誅殺此等奸賊,當作我離開京城送您的大禮。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輝虎在京都逗留期間,獲得名家上杉一姓的賞賜,又被封為名譽上的關東管領,形式上位居幕府的「重臣」。估計輝虎之所以這麼說,一是為了報恩,二來也是出於自己性格上的正義感。輝虎也就是後來的上杉謙信。要憑他的軍事才能,對付三好、松永之類就像拍死蒼蠅一般容易。事實上,輝虎在京都逗留的這段時間,松永彈正少弼久秀等人幾乎每天都到輝虎住的旅館,奴顏婢膝地討好巴結他。

「請殿下定奪。」

輝虎追問道。其實這時,只要將軍義輝一聲令下:

「殺無赦。」

就沒有日後的大患了。義輝雖然聰明勇敢,但到底有貴族的軟弱。他猶豫了,最後說:

「不必了。」

拒絕了輝虎的提議。

輝虎率領北越的大軍離去後,三好、松永又恢複了之前的胡作非為,義輝重新陷入了之前的煩惱中。

不過,義輝倒也沒有袖手旁觀,束手無策。他本就有勇有謀,再加上還有細川藤孝這位謀臣。

(總有一天要趕跑三好、松永惡黨。)

義輝暗自下了決心,開始秘密地拉攏諸如近江等附近地區擁護將軍的豪族們,加入自己的陣營。越後的上杉畢竟山高水遠,一旦需要出兵,肯定來不及。

「將軍大人也真是勞苦奔波啊!」

土佐守聽得入了神,也不禁心酸落淚。

「估計細川藤孝大人正是為了此事找我商量。討論天下到底有哪一位大名能夠成就大業。」

「我們朝倉家不知道怎麼樣?」

土佐守終於說出這句話。

光秀卻一直苦笑不語。土佐對光秀這種不置可否的態度感到不解,再次追問道:

「怎麼樣呢?」

光秀故意轉開了視線道:

「如今雖是戰亂不斷,這十幾年期間一定會出現天下統一的大運。就看誰能成功了。」

「誰?」

「依我看,只有能夠與將軍志同道合、協助將軍,聽命於將軍,召集各位大名,奉將軍之命討伐忤逆之徒的大名,才能得以統一天下。」

(將軍有如此大的權威嗎?)

土佐守聽後,對光秀描述的統一天下的方式感到疑問。如果只需聽從將軍的命令,不早就能夠平定這個亂世了嗎?他提出這一疑問後,光秀微笑著答道:

「您所言極是。」

他接著說:

「如今的將軍確實無權無勢。然而,一旦出現了天下統一的徵兆,將軍的存在就會重新大放光輝。統一需要一個核心。而這個核心只能是將軍,具有眼光的諸侯們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尾張的織田信長就是最有競爭力的大名。」

「信長?」

朝倉土佐守不屑地笑了。織田家甚至連祖先都不明確,傳聞其原是越前丹生郡織田莊的神官,不知何時流落到了尾張,信長就是他的末裔。雖然,信長最近在東海地區稍有名氣,然而從名門的朝倉家來看,不過是從自己領土流落到他鄉之人的後代罷了。

「信長有那麼厲害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聽說他年紀輕輕,最近還親自到京城打探形勢,慧眼獨具,不容小覷啊!」

「到了京城?他參拜了將軍嗎?」

「那怎麼可能?他原本出身低賤,雖自封為上總介,又不是什麼正式冊封的官位,有什麼資格去參拜將軍?」

「就是嘛。哪能和我們朝倉家相提並論。我們可是代代相傳的越前太守,主公身兼從四位左兵衛督的官職,不是時下流行的什麼自封,而是正兒八經從京城賜封的。我們主公要是上京的話,天子也好將軍也好都能參拜。」

「那麼,主公能上京嗎?」

光秀終於點到了問題的核心,他緊緊地盯著土佐守。

「如果有這個打算,我就先行進京,提前通知將軍和公卿們,做好迎接你們的準備。」

「這……」

這位老臣有些狼狽。義景要想揮師上京,不僅要和東邊加賀國的本願寺門徒們和睦共處,還要和中途必經的近江國的淺井、六角等實力強大的大名們一決勝負或是主動示好,否則絕不敢輕易離開國土。朝倉家向來缺乏這種膽識。

「您意下如何?」

「眼下,即使我們有意如此,卻被近鄰們絆住腳步,半點也動彈不得。心裡卻是一百個願意啊!」

「真的願意嗎?」

「絕無假話。」

「那我就先向將軍轉達朝倉家的意向。只是光靠語言不足以表白心意。請準備一封主公殿下的親筆信,再帶上一些貢品以示朝倉家的誠意才好。」

這樣,光秀在將軍家和細川藤孝面前也有面子。

「言之有理。」

土佐守聽後大喜,答應在光秀出發前做好準備。

自然而然的,光秀奠定了自己的特殊地位。這次是他第一次因公進京,短暫停留後就回到了越前,之後,他作為越前朝倉家的聯絡將校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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