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國的道三,開始表現出殷勤。
信長不時能收到他的親筆信,還有各種物品。
剛開始,信長也不由自言自語道:
「蝮蛇這傢伙,搞什麼名堂?」
漸漸的,他也開始接受道三的情誼。
(那個大叔,不像是騙人的。)
一天,道三讓人給他送來了一套新製作的步兵用的簡易盔甲。
鐵炮的出現使中世紀的盔甲被淘汰,開始流行當代盔甲。
軍隊的戰法也從武士的騎兵戰變成步兵戰。由鐵炮組、弓箭組和長槍組這三類步兵,組成密集部隊與敵人作戰。
然而,政府發給步兵的盔甲卻是個大問題。只是用皮革穿成的護胸,子彈輕而易舉就能穿透。
步兵大量陣亡的話,軍隊的前陣就會崩潰,必會造成敗局。因此,每個國家的大名都在精心研究簡易盔甲的製作。
而道三送來的,正是新製作的簡易盔甲。
「若不嫌棄,織田家也用這個吧。」
道三在信中寫道。換而言之,他無償地提供了自己的軍事機密。
信長將盔甲拿在手中端詳,發現還真不賴。
織田家自從鐵炮出現後,便使用叫做桶皮胴的盔甲。用四五根釘子連上打平後的鐵板,雖然簡易卻無法伸縮自如。
道三送來的盔甲卻是用皮繩來連接鐵板,就像燈籠一樣提升自如。道三給它起名為「胴丸」,也用作武士盔甲。
為了試試效果,信長特地把它掛在樹枝上,從約六十米開外發射鐵炮,「砰」的一聲後,胴丸上果然沒有彈孔。
他又叫來一名步兵,穿上它後拿著鐵炮在鋪著白砂的院子里奔跑跳躍,問道:
「怎麼樣?」
「很好。」
步兵答道。
於是,信長下令城下製作了五十套相同的盔甲。
穿上新盔甲的五十名步兵,與穿著傳統的桶皮胴的相同人數的步兵進行了棍棒比試,果然,行動輕快的胴丸大獲全勝。
信長這才感嘆道:
(蝮蛇這傢伙給的好東西啊!)
也許是天生的性格,信長凡事都要經過實際驗證才罷休。
驗證後,他體會到了蝮蛇的好意。
(蝮蛇若有歹意的話,不會把這樣東西送給我。)
他心想。蝮蛇年輕時為了奪取美濃太守土岐賴藝的地位,不惜從京都弄來女人,使其沉迷於酒池肉林而喪失心智,最終達到了目的。
這次,他送給信長的卻是武器。而且,並不是大名佩戴的名刀這類的東西,而是為了使織田軍隊變得更加強大的武器。
(那傢伙一定喜歡我。)
信長心下領會。
能理解這個瘋子的,只有死去的父親信秀而已。自殺而亡的「師傅」平手政秀,是唯一疼愛這個萬人嫌棄的少年的人。然而,政秀直到臨終也未能真正地理解信長。
(這事有些蹊蹺。)
信長感到奇怪,為何鄰國的蝮蛇會偏偏選中自己,並且不加掩飾地來疼惜呢。
(難道是要讓我放鬆警惕,乘機吞了我?)
不可思議的是,信長卻從未起過這種疑心。蝮蛇讓自己的父親傷透了腦筋,信長雖未親眼所見,卻很是欣賞對方。也許正是這種感情,讓信長絲毫沒有懷疑。
同時,他也在研究對方。
他從濃姬和濃姬的隨身侍女各務野以及美濃派來的福富平太郎等人口中,儘可能地打聽蝮蛇的外交、謀略、軍事和民政思想。
這一天,迎來了實踐的日子。
織田家另有宗家。
駐紮在尾張清洲城的織田氏,城池號稱尾張國的第一堅城,擁有大量領地。
——一定要吞併清洲。
這是亡父信秀的畢生心愿,卻未能實現。
清洲方面也考慮——不摧毀名古屋的織田(信長),將會留下隱患。
從父輩開始兩地就不斷交戰。只是到了信長這一代,信秀死去,對方的主公織田常祐也一命歸西,雙方暫時處於停戰狀態。
這裡要提到斯波氏。
斯波氏是尾張的足利大名,地位等同於美濃的土岐氏、三河的吉良氏,雖說勢力已經一落千丈,卻仍然是國內最受尊崇的貴人。
當代的主公叫做義統,是個喜歡飲茶作詩的中年男子,且性情溫和。
由於志趣相投,信長的父親信秀素來與之交好,信秀死後,他也時常前來名古屋城做客,每次都少不了問候信長:
「過得還好吧!」
都說信秀的遺孤是個白痴,義統一定也很在意吧。
義統住在清洲織田宗家所在的城裡。要說起來,清洲原本是斯波氏的城池,數代以前家臣織田取而代之,如今,斯波義統反而縮在城裡的一角苟且度日。
義統泄漏給信長一個重大信息:
「清洲的織田家正計畫要消滅你呢。」
正好是信長和道三在聖德寺見面的前後。
之後,他也時不時向信長提供情報。雖說並不是來自信長的委託,也許義統同情這個將被滅掉的呆瓜殿下吧。就像閑人的一種消遣而已。
然而,清洲織田家卻開始有所察覺:
「好像有人把城裡的情況透露給信長。」
他們開始監視義統的一舉一動。
常祐死後,清洲織田家由養子彥五郎繼位,織田三位入道、坂井大膳、河尻左馬三位老臣加以輔佐,這三名老臣都紛紛獻計道:
「武衛(斯波家的通稱)明顯和名古屋的信長在私下溝通。不如乘現在立即把他宰了。」
他們開始暗中著手準備。
天文二十二年七月,也就是信長和道三見面後的第三個月。這天,義統的嫡子岩龜丸外出打獵,家中正好無人。
清洲織田家的人馬突然闖入,殺死了義統,還將三十餘名下人殺了個精光。
外出打獵的岩龜丸得知後,直奔名古屋城向信長求救。
信長一邊聽著岩龜丸的控訴,一邊想:
(就是它了。)
就藉此機會試試從道三那兒學來的計策吧。
「留在城裡玩幾天吧!」
他只向岩龜丸丟下這句話,便吩咐手下吹響軍號,召集隊伍,命令道:
「討伐清洲。」
他任命老臣柴田勝家等七人率領將士向清洲進發,又派遣使者前往美濃拜見道三。
「請借援兵千人。」
道三連一句「用於何處」都未問,便說:
「既然是我女婿的要求,一千兩千都沒問題。」
他當下撥了兩千名美濃將士,火速開往尾張。
信長將美濃部隊迎進城裡後,只等著已經奔赴清洲的柴田勝家一行的戰報。
清洲城裡卻雀躍不已,老臣坂井大膳等人看到城外出現的柴田部隊後,不禁嘲笑道:
「你們看看,呆瓜殿下的本事也就僅此而已。」
人馬少得可憐。
這些人馬分成數隊,沿著田間的小道直奔而來,卻毫無氣勢。
「攻城的一方起碼要三倍以上的人數。」尾張赫赫有名的戰將坂井大膳開口道,「可你看看,對方的兵力還不到我們守城方的三分之一。」
坂井大膳認定,信長的兵力頂多不過如此,再也沒有餘力了。
他主張進行野外決戰,清洲軍隊大開城門蜂擁而出。
他們先使用鐵炮和弓箭,在田間小道、莊稼地里、池塘邊和橡木叢中頓時展開了激戰。
名古屋城裡的信長抓住這一時機,大喝道:
「全體出動!」
他又把後宮的濃姬叫到外間的大殿,吩咐道:
「阿濃,我走後這裡就交給你了。」
大家都吃了一驚。
信長要把城裡所有的織田兵統統帶走。那麼剩下的,全都是美濃兵了。
這不是開玩笑嗎?
作為戰國時期的常識,城裡儘可能地不放入別家的人馬。一旦他們起兵,城池便會落入他人之手。亡父信秀就曾經借歌友之名到朋友的城中做客,謊稱患病留宿城裡,趁著夜深人靜,和自己的手下裡應外合,將其奪為己有。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對方是美濃兵。被稱作蝮蛇的道三可是精通此道。這就好比是讓小偷來給自己看家。
信長卻毫不介意,自顧自地揚長而去了。
(真是名副其實的呆瓜殿下啊!)
受道三之命率軍進了城的春日丹波守也只好苦笑。
春日站在城樓上,目送著信長和他的部隊揚塵而去。
「關閉城門。」
只要春日一聲令下,織田部隊就再也回不了這座城了。
(此人當真是心無雜念。)
春日心想。他可知道自己的主人齋藤道三是如何的讓人畏懼。而這個不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