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九郎的主力部隊攻勢兇猛,猶如怒濤拍岸。
大垣城的尾張軍人數雖少,卻善於防守,雙方相持不下。西美濃平原到處都是叫喊和馬嘶聲,鉦、鼓敲得震耳欲聾。
攻城的第三天,庄九郎的軍隊中出來五名士兵,手持沉重的鐵棒,發著黑黝黝的光。
城樓上的守城軍看見了,覺得奇怪。
——那是什麼東西?
只見五人沿著田間小道,跨過草叢靠近了護城河邊,站成一排單膝跪下。
「要幹什麼?」
守城軍們沉不住氣了。
突然,那五名士兵的手邊冒出了五股白煙。
「砰——」
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站在城樓上的五名武士應聲向後倒下。
在美濃、尾張向東海一帶,這片戰亂之地首次出現了鐵炮。
剛開始,尾張軍很氣憤:
「該死的蝮蛇,耍什麼把戲!」
明明白煙和巨響都來自八十米開外的地方,身邊的將士們卻斃了命,簡直難以置信。
——啊,會不會是傳聞中的鐵炮呢?
也有識貨之人,然而多數人都感到害怕。
日落之前,庄九郎命令這五名鐵炮手重複射擊了五次,每次都是百發百中。
城裡的士氣頓時低落下來。再也沒人敢站在城牆上射箭、扔石頭了。
就連迎風飄舞的一排戰旗似乎也開始萎靡不振。
(嗯,效果不錯。)
庄九郎坐回到軍營里,他的眼神十分冷靜。
區區五把鐵炮。
沒想到能發揮這麼大的威力。將來,只要配備了鐵炮,恐怕就沒有攻不下的城了。
(各國的城池成千上萬。城本來易守難攻。只要防守得當,普通百姓也能抵擋百萬大軍。以後,這種兵器一旦普及,攻打小城則不費吹灰之力,天下統一的速度也將加快。擁有大量鐵炮又能熟練使用的話,想必定能奪取天下)
鐵炮剛剛傳入日本。
不久堺市和紀州根來也開始小規模地生產,尚未達到量產的地步。
庄九郎聽說了這種兵器後,派赤兵衛從山崎屋取了錢前往堺市,好不容易買到了五挺。庄九郎親自練習射擊,在稻葉山城射擊了數百發。
(要這麼用。)
領悟出用法後教給部下。特別是對正室小見方的外甥十兵衛明智光秀囑咐道:
以後的統帥一定要掌握鐵炮戰法。你也好好學吧。
光秀勤奮練習,日後憑著精湛的鐵炮射術揚名天下。這些事後面再敘。
回到之前的話題。
庄九郎一看大垣城大勢已去,便親自挑了些人組成別動隊,沿著山間小道疾馳而去。——上一節講到了這裡。
他的目標是大桑城。根據他和織田信秀的休戰條約,土岐賴藝又回到這裡居住。然而,信秀已經主動違反了約定,那麼庄九郎也沒有義務要收留賴藝。
畢竟賴藝是美濃的前任太守,有他自己的勢力,而且,難保反對庄九郎的敵人不會把此地當做據點。
「全給我滅了!」
庄九郎狠狠地下令,他從大垣陣中帶來的五名鐵炮手站到隊伍前,開始猛烈地射擊。
大桑城的城兵們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從後門奪路而逃。土岐賴藝也夾在其中。他沿著山一路向北落荒而逃,好容易才過了越前邊境,前往一乘谷請求朝倉氏的庇護。
且說尾張的織田信秀。
信秀很快平定了受到美濃蝮蛇煽動的尾張的反抗勢力。
「該死的蝮蛇。」
他一仰脖把出陣前的最後一杯酒一飲而盡,狠狠地扔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徑直走出去翻身上了馬,朝著美濃出發了。
途中,他聽到賴藝落難的消息。這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拍著馬鞍憤慨不已:
「蒼天有眼。美濃蝮蛇之舉實在是天理難容。我織田彈正忠信秀,這就去取他的性命替天行道。弓矢八幡大菩薩、梵天帝釋、四大天王、日光菩薩、月光菩薩、北斗、南斗、七曜、九曜、二十八宿、三千星宿、夜叉明王、大黑尊天、毘沙門天、大弁財天女、日域宇廟天照皇大神宮,你們保佑我吧!」
他大聲念著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菩薩的名字,足以讓全軍都能聽見。跟隨信秀的織田軍將士們都為之一振。
——正義在我們這邊。
眾人都大聲附和著信秀。
信秀來到國境邊的木曾川,揚鞭指著遠處霞光里的稻葉山城,下令道:
「蝮蛇正在大垣城外。我等一氣呵成過了河,馬不停蹄地趕到稻葉山城打他個措手不及。」
信秀一馬當先下了河,濺起無數水花。將士們也緊跟在後,一萬大軍浩浩蕩蕩地下到河中,他們用身體編成人筏硬是登上了對岸。
信秀的勇猛無人能及。除了勇猛,他比誰都知道籠絡軍心。
戰爭是一種瘋狂的行為。
這是信秀下的定義。他要讓全體將士為之瘋狂。煽風點火是信秀最拿手的。所以他才會在馬上向全軍鼓吹著正義,呼喚著所有神仙菩薩的名字。以此來激發將士們發揮出雙倍於平時的力量。
織田軍踐踏著鄰國的原野向前直進。
稻葉山城越來越近了。
「大家都給我沖,蝮蛇不在城裡!」
行軍中的信秀不斷派人出去喊話,鼓舞著士氣。
「遠處從木曾川方向有兵馬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庄九郎接到了報告。
「探得再仔細些。」
庄九郎派出隊長級的探子,緩緩地站起身來。
「切!」
他望著眼前的大垣城撇了撇嘴。再有半日功夫,這座城就可以攻下來了。
(信秀這個傢伙還真是勤快。)
他厭煩地甩甩頭重新部署軍隊,將一半人留在大垣城作戰,又命令另一半人道:
「一有命令,大家火速趕回稻葉山城。不得有誤!」
大家分頭去做準備。
不久,去打探消息的騎兵隊伍回營報告道:
「千真萬確是尾張的織田信秀殿下。他親自位列中軍,全軍火速挺進。好像是朝著稻葉山城。人數有一萬五千人左右。」
「吹號!」
隨著響徹天際的號令,庄九郎的半數軍隊猶如退潮般離開陣營,向稻葉山城方向奔去。
庄九郎領先在前。
「快!快!」
他喊著口令,不一會兒全軍人馬盡數進了城。
幾乎是同時,信秀的軍隊闖入城下,立刻放火燒了城下的民宅、寺廟和武士們的府邸。
稻葉山的山腳下到處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就變成了一片火海,黑煙衝天,眼前一幅慘景。
信秀趁著火勢開始攻城,他下令向山腳下的城郭里射出火箭,頓時到處都是火苗。
「放火連道三一塊兒燒了!」
馬上的信秀精神飽滿地指揮著。
蝮蛇庄九郎心底暗暗佩服。
「信秀這傢伙,還真有一手。」
他自言自語道。這次敵人的表現和上次截然不同。每個士兵好像都要決一死戰。
庄九郎叫來赤兵衛:
「快去滅火!」
他讓赤兵衛組織小廝們、甚至是城裡的女人們負責滅火。此刻不能因為滅火分心而削弱戰鬥力。
他也不光是防守。
時不時地瞅準時機,派軍出城小範圍地打擊敵人,然後迅速撤退。如此這般地反覆。
就是不決戰。
庄九郎有他的理由。
(信秀這個傢伙是個急猴子。別看現在像團火似的勢頭很猛,過不了多久就該累了。明天他們就沒這麼囂張了。)
而在此之前,「蝮蛇」的戰術是儘可能地給對方造成「弱兵、弱兵」的印象,一味被動地防守。
然而,火災卻是防不勝防。這裡滅了,那邊又起火了,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滅火隊長赤兵衛,一整天都忙著滅火,到了黃昏,頭髮也燒焦了,盔甲上的帶子也到處都燒斷了,樣子慘不忍睹。
「殿下,殿下。」他實在受不了了,跑到庄九郎的跟前大吐苦水,「我等雖在全力滅火不讓火勢加大,但實在是顧不過來了。一旦火勢控制不住就糟了。幹嗎要這麼弱勢,直接打出去不行嗎?」
「你只要滅火就行了。」
「可是,您看看我的樣子。」
他垂著雙手哭喪著臉。
「不錯嘛,」庄九郎瞥了他一眼,張嘴笑出聲來,「像是火焰地獄的赤鬼,害怕死人逃了出來。」
「開、開什麼玩笑?」
「別多說了。今晚和明天一整天,還要接著滅火。」
「那我的盔甲也要燒沒了。」
「滅火要穿什麼盔甲?趕緊脫了披一張濕草席。別忘了戴頭盔、護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