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仗出其不意。
屋裡的盜賊們甚至來不及驚呼。
庄九郎的刀猶如電光石火,在空中凌厲地揮舞著。他原是在美濃率領數千兵馬馳騁戰場之人,區區幾個毛賊自然不在話下。
一個人的人頭飛了出去,一人後腦勺被開了花,還有一人慌張想站起來時,被後劍穿心,刺穿了胸膛。
剩下的兩人,站在屋角已經嚇呆了,竟然動彈不得。
庄九郎斜握太刀,大喝一聲「去死吧」,只見一道閃光,一個人頭落地,緊接著又朝反方向揮出一刀,另一個人頭也飛出去老遠。
「萬阿。——」
屋子中間躺著一具穿著鮮艷窄袖和服的軀體,庄九郎走近時,有了動靜。
未曾想,萬阿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大叫一聲,右手高舉著太刀,嗖地向庄九郎頭上劈下。
「萬阿!」
由於太過吃驚,庄九郎來不及接招,只好就地一滾,勉強躲過了第一刀。
右腮卻被划了兩寸長,血從下巴上流到喉管上。
第二刀緊接而來。
庄九郎慌忙轉身向角落裡逃去,好不容易站起來時,第三刀已經呼嘯而來。
來不及思考,他舉起數珠丸一擋。
刀刃相撞,只見火花迸濺,總算擋住了這一刀。
「萬阿!」
庄九郎活到今天,沒有比此時更讓他震驚的了。
萬阿的人頭已經不知去向。
眼前只剩一具胴體仍在活動,砍向庄九郎的太刀異常勇猛。
「你、你,你的脖子怎麼了?」
「脖子嗎?」
舉著刀的萬阿聲音卻是異常的清晰。
「你想看嗎?」
突然從和服里露出了萬阿的腦袋,還帶著笑容,就像能樂的面具一樣。
「妖怪。」
庄九郎大叫一聲,揮刀砍去。手腕卻僵直地無法下手。他知道,對方不是萬阿,而是木下闇裝扮的。儘管是假的,然而眼前的萬阿臉上還帶著凄慘的微笑。
他下不了手。
「木下闇,我輸了。」
他收回刀,現出身形。庄九郎到底是妙覺寺修行過的和尚,生死攸關時已經將生命置之度外。也就是佛家所說的放下。放棄所有塵緣。也放棄了所有塵緣之由來的自己。
南無妙法蓮華經、無有生死、若退若出、亦無在世、及滅度者、非實非虛、非如非異、不如三界、……
一旦修鍊成性便力道無窮。庄九郎無聲地念誦著《法華經》,他體內的血管都跟隨著節奏在跳動。
庄九郎已經四大皆空。與眼前的佛龕合為一體,又化作四周的空氣。
這種情形震懾住了對方。
萬阿——不,應該說是穿著萬阿衣服的木下闇仍舉著刀,身體卻開始簌簌發抖。
筆者要插一句,描述這個過程用的篇幅過長。其實,對二人而言,不過是一瞬間的心理變化而已。
而下一個瞬間,庄九郎體內的《法華經》已經結束了動作。放下已經成為過去。無化為有。他又變回了真實的庄九郎。
就在這一刻,他大叫道:
「還不受死!」
大刀在空中畫了個弧後凌空斬下,眼前的敵人男扮女裝的軀體已經從中間被一劈為二。
咚的一聲,血肉模糊的屍體倒了下來。萬阿的臉也被一分為二。
不過是塊面具而已。
庄九郎摘去面具,下面是一張平凡的三十歲男子的臉,上面有淡淡的雀斑。
(這就是木下闇嗎?)
庄九郎借著燭光打量著四周。
(到底在哪兒呢?)
——他開始到處尋找萬阿。
來到佛像台座的後面,
(嗯?)
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他瞄準了伸手進去,摸到了一隻人的手臂。
「萬阿。」
庄九郎用力一拽。對方沉重的身體被拉了起來。頭髮散落著拖到地板上,腦袋在,腳也完好。
只是身無寸縷。
所幸尚有呼吸,只是還在昏迷中。庄九郎把她抱到大殿的中央,又取來佛像前的燭台,開始察看。
她的皮膚上有不少傷痕。一定拚命抵抗著各種凌辱。庄九郎舉著燭台順著萬阿的乳房移到小腹,又照向她的下身。
「萬阿,我給你看看。」
庄九郎溫柔地低喃著。萬阿卻仍然不省人事。
庄九郎用力分開她的雙腿,把燭台舉至中間,以便能照到兩腿根部的起伏處。
這裡就像珍寶。上面覆蓋著一層黑亮柔軟的絨毛,使得下面的隆起更加神秘,從上至下是一條褐色的濕潤的線條。庄九郎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曾在這裡肆意馳騁。可以說,他在京都度過的青春,幾乎都淹沒在這個地方。
庄九郎突然想起來,以前萬阿曾戲稱這裡是「菩薩」。原是少女用語,意思是佛祖。
而此刻,菩薩卻受到了侵犯。裡面微微滲出血絲。男人的一大片黏糊糊的體液還殘留在四周,散發著異味。
庄九郎把萬阿扛在肩上出了大殿,走在月光下。寺廟後面有一條紙屋川。他下了河堤,把萬阿平放在河灘上。
庄九郎隨身帶了一塊「木棉」布,當時還很稀奇。他將棉布浸了水,仔細地為萬阿清洗著下體。
庄九郎一邊清洗,嘴裡一邊念誦著經文。「妙法蓮華經提婆達多品第十二」中有清凈女體的功德偈言。
庄九郎用訓讀念著經典中的漢文,聲調抑揚頓挫,夾帶著悲傷。
「女身垢穢,非是法器,云何能得無上菩提。佛道懸曠,……又女人身猶有五障。一者不得作梵天王,二者帝釋,三者魔王,四者轉輪聖王,五者佛身。云何女身速得成佛。……」
河堤上的草叢沙沙作響,耳次來了。
他好像到處在找庄九郎。庄九郎也不說明事情原委,只是下令:
「速回京城。」
讓他迅速趕回山崎屋取來萬阿的衣物。耳次領命,沿著紙屋川的河堤一路向南跑去,如一陣疾風一般消失不見了。
庄九郎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萬阿身上,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翻過她的後背用力揉搓著想讓她蘇醒。
萬阿睜開眼睛,臉上立刻顯出恐懼的表情,「啊」地就要喊出聲來,庄九郎應道:
「是我。」
他用手掌捧著萬阿的臉,深深地看著她,告訴她她已經得救了。
萬阿還沒清醒過來。她以為自己還在大殿中,發瘋般地叫喊著,任庄九郎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接著又昏了過去。
不久,耳次騎馬回到河堤上。
庄九郎給萬阿穿上和服後抱著她一同上了馬,把馬韁銜在口中,像耍雜技一般驅馬前行。
「耳次,還有一件事。」
「什麼?」
「要六頭狐狸。」
這個要求很是出乎意料。
「去附近的獵人家找找。死的就行。」
萬阿在奈良屋的裡間完全恢複意識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此時,庄九郎正在整理趕回美濃的行裝。
對萬阿,他並不多說。
「你看院子。」
他揚了揚下巴。
斜陽照射著中間的庭院。山桃樹、柏樹、松樹和萩草下,到處躺著狐狸的死屍。
「這六隻狐狸是來誘惑你的。我已經把它們都除盡了,一切都過去了。」
「狐狸嗎?——?」
萬阿很是吃驚。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被強暴了。好幾個男人粗暴地衝擊著她的身體。難道那些人是狐狸變的?
「千真萬確。」
庄九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不過,狐狸把我……」
「強暴了是嗎?那都是幻覺。我在妙覺寺修行時就知道,狐狸一旦變成男人,是不會與真正的女人交媾的。世尊這麼說的。」
「世尊是誰?」
庄九郎指的是釋迦。其實,就算釋迦再怎麼巧言善辯,也不會下如此結論。
「萬阿,我跟你說,我的《法華經》已經深入到你的五臟六腑里。別說是人了,就連狐狸妖怪也休想對你怎麼樣。懂了嗎?你要知道你的身子是乾淨的。」
庄九郎說話從不講大道理,聽上去就像是奇妙的音樂。包括萬阿在內,誰聽了都會深信無疑。
(一定就是那樣。)
但是這樣一來,庄九郎輕而易舉就擊退了這些迷惑自己的妖孽,豈不成了神仙了?
「相公,你真厲害!」
「噢,你終於笑了。」
庄九郎大喜,攬過萬阿的肩頭一陣親吻。
「你可要好好等我回來。」
「這麼快就要回美濃嗎?」
萬阿心有餘悸。如果那些狐狸再來搗亂,豈不是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