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編 小見方

小女娃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庄九郎從明智鄉帶來的女娃,在迦納城中長大了。城主庄九郎的人生發生了戲劇般的波折時,女娃也長大成熟了。

她就是明智氏的女兒那那。

(……差不多了。)

可以摘桃了。庄九郎一定在琢磨。

庄九郎早就打算親手栽培這朵美濃名門的鮮花,並娶她為妻,讓那那的娘家明智一族成為自己無二的盟友。

終於到了摘果的時候。這朵鮮花剛剛移植到自己府中的時候還只不過是一棵樹苗,如今已經長出花莖,含苞待放了。

為了謹慎起見,庄九郎事先徵得了明智賴高為主的明智家族長者們的同意。他們欣然應允,條件是要娶作正室。

然而——

身邊有個人必須要說服。

正是深芳野。

這個賴藝原先的愛妾,是庄九郎用計從賴藝手中得到的。就連她也未能坐上「正妻」的位置。

「您只要得到手,就不再管我了嗎?」

一天夜裡,深芳野在枕邊發著牢騷。

「你是獨一無二的。」庄九郎答道,「我不是每晚都疼愛你嗎?」

只不過是「肉體上」的疼愛罷了。深芳野差點脫口而出,可是她從不主動辯解的天性讓她保持了沉默。

深芳野育有一子。並不是庄九郎的。她從賴藝身邊過來時,已經珠胎暗結。

「別告訴他,」賴藝曾在告別時悄悄對她耳語,「就說肚裡的孩子是他的。」

不久後生下了一個男嬰,這在前面也交代過了。乳名叫吉祥丸。

今年四歲。

長子是要繼承家業的。庄九郎很溺愛這個孩子。

吉祥丸的眼睛極大,五官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庄九郎。有時候,甚至讓人感覺和他的親生父親美濃太守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庄九郎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或是裝作毫不在意,儘管深芳野心裡藏著疑問,庄九郎對任何人也不曾談過這個話題。

(那麼聰明的人。)

深芳野深知庄九郎城府極深,不禁心存畏懼。

(他肯定察覺到了。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家臣們都議論紛紛。凡是明眼人都知道,吉祥丸,即後來的齋藤義龍並不是庄九郎的兒子。

首先,吉祥丸是深芳野進到庄九郎家中後第七個月出生的。類似的早產並不少見。不過早產的孩子一般都很小。吉祥丸卻是個超大的嬰兒。現在才四歲,看上去卻像七八歲的大孩子。

怎麼看都不像庄九郎。

庄九郎卻儼然一副「他就是我兒子」的表情。深芳野反而覺得害怕。

庄九郎始終什麼也不說。

四年過去了。一天晚上,他熱情地愛撫了深芳野後,說出了讓她感到更絕望的一番話。

「深芳野,」晚上,庄九郎抱著深芳野喃喃說,「我想再給吉祥丸找個母親。」

深芳野當然是吃了一驚。

「求你了。」庄九郎說,「我有喜歡的女人。」

庄九郎撫摸著深芳野的頭髮,就像他嘴裡說的這個女人就是深芳野一樣。

「我很喜歡她。」

「她,」深芳野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是誰?」

「小那那。」

庄九郎回答。他又喚了一聲深芳野,繼續撫摸著她的頭髮。

「讓我實現心愿好嗎?」

「您看著辦好了。」

深芳野拽過小棉襖遮住臉。

「別這麼說。我是個急性子。對你也是一樣。我的慾望比常人更強一倍。」

「不,一百倍吧。」深芳野開始低泣。

「什麼一百倍?」

「您的慾望啊。」

「你是說很強對吧。這麼想就對了。不愧為我的知己啊。」

庄九郎發自內心地稱讚。

(別糊弄人了。)

不知道深芳野怎麼想的。她只是一個勁地哭。

「別哭了。」庄九郎很有耐心。他仍然撫摸著深芳野的頭髮。

「我生來慾望就強。身體也比常人結實好幾倍。不光是意志心力,智慧更是過人,十個人都弄不懂的問題我一瞬間就能明白。可是深芳野,」庄九郎摸向深芳野的下體。並沒有什麼含義,習慣而已,「就算我再了不起,也不過和常人一樣活五十年而已。」

只有壽命,是庄九郎的力量無法顧及的。

「五十年。」

恐怕庄九郎也要恨命運不公平吧。雖說上天賜給庄九郎數倍於常人的能力,然而命數一到,就和愚夫一樣難逃一死。

「像我這種人,」庄九郎又說,「同樣是五十年,如果不過上十人份的人生,精力就會鬱積體內而無法驅散,最後發狂而死。你也知道,我在京城另有妻室,在等著我當上將軍呢。她叫萬阿。」

「我聽說了。」

「她很可愛。」

庄九郎的話發自內心。

「你也很可愛。一般人如果擁有二女,自然會厚此薄彼,寵愛一個而冷落另一個。我卻不會。我對萬阿和你的感情一樣濃,一樣深,一樣新鮮。深芳野,你能體會到的,從我的心和我的身體。」

「……」

除了哭,深芳野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表達自己的感情。

「我愛你。」

庄九郎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即使要向天地神明起誓,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說,我以一個常人全身心地愛著深芳野。對萬阿也是一樣。

「不過,」庄九郎又開了口,「還可以再愛一個人。」

面對虛空的神靈,他的語氣堅定。

深芳野已經停止了哭泣。對著這個男人哭泣,似乎毫無價值。

(世上竟有這種男人。)

她從棉襖的領口露出眼睛,重新審視著庄九郎。雖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能望見臉上的輪廓。確實是與常人不同。深芳野忽然覺得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不禁笑了出來。

「喔,你笑了。」庄九郎把手放在深芳野的肚子上。能感覺到顫動。「我哪裡笑了。」

(女人真是奇怪。不是哭就是笑。)

庄九郎手掌捂著深芳野的肚子。陣陣痙攣從掌心傳來,竟有說不出的誘惑。

他心底又湧起一人份的情慾。雖然不久前剛消耗了一人份的情慾,好像又湧出了新的。難怪他一人可以過著好幾人份的人生。

「深芳野,我又想要了。」

他的手掌撫上纖纖細腰,一把挽了過來。

「不,不要。」

「別任性了。」

庄九郎的手掌已經換成手指,遊走在深芳野的幽谷中。

深芳野扭動著身子,身體的一部分開始濡濕。她極力忍著不發出聲音來。庄九郎的手指巧妙地操縱著她身體的旋律。她就像在庄九郎的指尖上起舞。可悲的是,她的舞步越來越美妙。

「蕩婦。」

深芳野小聲叫喊著責備自己。

「才不是蕩婦呢。」

庄九郎低聲說道。他並不是在安慰深芳野。男女之事本來就透著一股誘人的曖昧氣息。這才是偉大之舉,庄九郎用他獨有的抑揚頓挫的語調在深芳野耳邊呢喃。

庄九郎娶了那那。

名字也改成了「小見方」。

她是庄九郎接觸的第一個處女。

不久後,小見方生了一個女兒。女兒長大後被稱作濃姬,後來嫁給了年長一歲的織田信長。

庄九郎很寵愛小見方。當然,也同樣寵愛著深芳野。

兩人都住在被稱作「奧」的府邸中,雖然正妻的小見方地位較高,然而從小在這座城裡長大的她,很尊敬深芳野,叫她為:

「深芳野小姐。」

她從小就仰慕深芳野的美貌。美濃第一美女,曾深得土岐賴藝寵愛,又是丹後宮津城的城主一色左京大夫的親女兒,國人對她有一種對故事的女主人公般的嚮往。

「深芳野就像仙女下凡,心思純凈。」

那那還小的時候,庄九郎就一直這麼說。

「她是父親一色左京大夫的厄運之年生的,所以被當作姐姐的陪嫁來到土岐家,看她的人生離奇得很,也許她根本就不是人類的孩子,而是神仙菩薩們故意把她送到人間來的。」

小見方自是深信不疑,因此她們的關係一向很要好。

一天晚上,庄九郎來到深芳野的房間,躺下了。

「你是世上唯一純潔的女子,不是仙女,就是神仙菩薩的化身。」

「我雖然會跳仙女之舞,」深芳野傷感地說,「卻百分之百是凡間的女子。要不,我怎麼會妒忌小見方呢。」

「那可不好,剛誇你是仙女。」

「不,我是凡人。」

深芳野看穿了庄九郎治理妻妾的手段。他誇自己是「仙女」,一方面為了鎮住小見方,同時想讓深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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