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編 松山交戰

庄九郎和白雲兩人兩騎,像疾風一樣駛入了迦納城。

「天啊,大人!」

大手門的看守扔了槍,伏地跪拜喜極而泣,目睹此景的白雲法師心潮起伏。

(此人如此受到家丁們的厚愛。)

也難怪看守們如此動容。

城主竟然歸隱佛門,這可是前所未聞的事情。

被主人拋棄的家丁們由此備受全國各地的侮辱,惶惶不可終日。

(嫌棄我們美濃,回京都去了吧。)

(還是雲遊四海,天地為家。)

城裡流傳著各種各樣的說法,幸虧赤兵衛竭盡全力才保住了這座城。

全城上下處境艱難。

美濃的老臣們前往土岐賴藝的居所川手府城,紛紛進諫道:

將那人認作逃亡者,派其他人接管迦納城如何?

一味地表示反對,強硬主張「他一定會回來的」是明智城的城主明智賴高。

雖說是來自賴高和庄九郎之間的友誼,但絕對不是形式上的,賴高打心底里欣賞庄九郎的為人。

——那麼就再觀望一段時間吧。

由此,迦納城才得以保存。

就在這個時候,尾張的勢力跨過邊境的木曾川前來挑釁。

「迦納城長期無主的話,恐怕尾張人會乘虛而入,把它當作侵略美濃的據點。」

有人擔心。

確實是危機四伏。

川手府城和迦納城,是離尾張邊境最近的兩座城。

庄九郎回來了。

可想而知看守為什麼會痛哭流涕。

還有一點。

城裡城外的人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去找庄九郎報仇的白雲法師竟然和他一道回來了。

(究竟用了什麼方法?)

眾人都以為庄九郎施了什麼魔法。

庄九郎進了大堂,把主要的家臣向白雲法師作了介紹後,立即問道:「仗打得怎麼樣了?」

赤兵衛等人一一作了彙報,庄九郎卻始終是一副沉重的表情。

(不對。)

他氣得想罵人。無人親自到邊境附近去觀察情況,這些彙報聽上去都不真實。

「把城裡所有的旗幟都掛起來。」庄九郎下令。

很快,城牆上密密麻麻地豎起了各種戰旗,迎著早春的微風飛舞。整座城都呈現出一種備戰狀態。

「白雲君,」庄九郎說道,「穿上盔甲吧。大將的令旗也交給你。我要離城兩天,如果敵人打過來,你就是守城的將領。」

「你要上哪兒?」

白雲對庄九郎的行動一無所知。

「我要去看看太守殿下。」

「那種不急之事,不是應該等到退敵之後嗎?」

說著庄九郎卻已經揚長而去,兩天都不見蹤影。

他扮作割草的村民,潛入邊境細細地察看了一番。

結果發現,所謂織田信秀率領尾張大軍入侵只不過是被誇大的謠言,其實不過是一些尾張的土匪們,渡過木曾川來掠奪美濃村莊儲藏的大米而已。

不過人數很可觀。

有一千人。幕後的指揮是織田家出身的武士,表面上利用一些土匪,十分巧妙地指揮著軍隊的進退。

(後盾是織田信秀。)

庄九郎判斷。

他真正的目的,單單是掠奪軍糧嗎?還是想拖垮美濃的兵力?或是向美濃髮出挑戰走向戰爭?

無從得知。

雖說意圖不明,但是戰術很高明,就算附近的美濃武士們派出小部隊圍剿,也總是被輕易擊敗。

所以耳次帶到京都來的都是戰敗的消息。

總之,庄九郎決定,先不管織田信秀是不是幕後主使,前面的敵人都是草賊。

他仔細偵察了敵軍的軍營,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回來了。

夜裡,他向白雲面授機宜,並撥給他百號人馬,襲擊了防守最薄弱的一個據點。

白雲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他無視己方軍隊的傷亡,一氣呵成攻佔了敵方的地盤。

又按照庄九郎的計謀,沒有撤兵,而是守在敵人的軍營里,夜裡點起熊熊篝火,白天豎起自己的戰旗大造聲勢。

更有甚者,他把砍下的二十名土匪首級晾在木曾川的河灘上,臉朝著尾張的方向。

盤踞在附近村莊里的土匪們見狀後大怒,蜂擁而來。

白雲的軍營位於木曾川前的小山丘上。

只有一條上山的小道,尾張的土匪們沿著小道像潮水一樣湧來,放箭投石都不管用。

「擋住!」

白雲在山頂奔跑著指揮,難怪美濃軍隊都敗在他們手上,尾張的這些土匪強悍得讓人懷疑:真的是草賊嗎?

土匪們試圖用鉤繩爬上山頂。

白雲一邊鼓勵著士兵,一邊親自揮槍擋敵,卻還是無法阻止敵人的進攻。

而且,庄九郎說好要來的部隊還不見影子。

庄九郎的計謀是讓白雲在軍營做誘餌,引誘敵人靠近,庄九郎率兵從後面包抄,兩軍前後夾擊一舉殲滅敵人。

然而還沒到。

(中計了——)

白雲咬著牙在山頂上來回奔跑。

(我失算了。)

這樣白雲就會死在土匪手上。庄九郎不用親自動手就能解決他。

山上密密麻麻地長著松樹。這裡的地名通稱為松山,可以說不利於防守。敵人可以藏在松樹後,一邊放箭一邊靠近過來。

白雲全身濺滿了敵人的血,他不停地奔跑殺敵,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庄九郎還在迦納城。已經整裝待發。

他並沒想過要欺騙白雲。這個男人終其一生都恪守信用。

(能成就大事的人,經驗之談就是一個信字。)

凡事都講信用,這樣才能取信於人,身邊真心相待的人多了,才能成就大事。

只是庄九郎的人手不夠。分給白雲一百人後,就只剩下一百人了。

因此,他分別派人去向明智鄉的明智賴高和可兒鄉的可兒權藏借兵,可是至今未來。

太陽漸漸西斜,眼看就要落山了。

天黑對敵人有利,庄九郎前後夾擊的戰術將不起作用。

「赤兵衛,還沒消息嗎?」

庄九郎「吸溜吸溜」地吃著泡飯。

「好像還沒動靜。」

「再晚的話,白雲就沒命了。」他提高了聲調,臉色凝重。

「他要是死了,大人不就除去了眼中釘嗎?」

「不能這麼說。」

庄九郎咯嘣咬了一口腌菜。

「如果援兵不來的話,我只有捨身帶著手下的人去救他了。」

「什麼?」

赤兵衛甚是不解。

「到底還是和我們這些下等人不一樣啊。」

「你知道人要干大事,什麼最重要嗎?」

「不知道。」

「一個義字。孟子說的。比孟子早一百年的孔子說是仁。然而身處亂世,哪有什麼仁人,頂多是天生的老好人罷了。所以孟子提出了義,是每個人都可以效仿的戰爭年代的道德。孟子的時代和如今的日本,就像照鏡子一樣相似。」

「孔子和孟子,都是古代中國講述聖賢之道的人吧?」

「不錯。」

庄九郎攪弄著碗里的泡飯。

「那麼,您是要走聖人的路了?」

「你說對了。」

庄九郎又往嘴裡夾了一塊腌菜。

庄九郎確實有此打算。就算是古代的聖賢,換成庄九郎所處的時代和立場,恐怕也會選擇奸雄之道。為了平定亂國不擇手段,建立新秩序的國家後,再實施自己的理想政治。

庄九郎視聖賢之道為理想,使用手段謀略來克服現實問題。然而手段計謀是不能籠絡人心的。因此,庄九郎把「義」和「信」規定為自己要遵守的「道德」。

「不會來了吧?」庄九郎站起身戴上頭盔,「擊鼓出陣,牽馬來。」

他發號施令後,又命令赤兵衛:

「你留在這裡。明智和可兒的人馬到了後,讓明智大人守城,可兒權藏則用作後援(預備隊)馬上來追我。」

「遵命,只是按照您的吩咐,迦納城裡就空無一人了。」

「不是還有你嗎?別讓老鼠給拖走了。」

庄九郎飛奔出大門,在大手門前翻身上馬,喝道:「開門!」

便揚鞭而去。

百餘人跟隨在後,像一簇巨大的黑影朝著木曾川畔的松山飄去。

一路上,他高聲說道:

「別小看對方是土匪,大家一定要拚命。」

「再強大,如果膽怯的話,會輸給弱小的勇者。大家出了城,就當作自己已經死了。死者之勇天下無敵。」

庄九郎的人馬並不見得戰術多高。全在教誨。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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