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編 藤左衛門

庄九郎帶著內親王香子回到了美濃。

香子被獻給了主公賴藝。

「新九郎(庄九郎現在的名字),做得好啊。那可是真正的內親王啊!」

與香子共度春宵後的第二天,賴藝把庄九郎叫到川手城的房間里,握著庄九郎的手感激涕零。

「我從未想過,有生之年能和內親王有魚水之歡。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大恩。」

此時賴藝的模樣很不堪。眼淚和鼻涕混著流下來,一直垂到了下巴頦上。

庄九郎從懷中掏出紙巾,替他擦乾淨了。

賴藝患有內分泌異常。他胸部的左鎖骨下有一個鼓起的瘤子。

「內親王就那麼好嗎?」

「好極了。」

賴藝笑逐顏開。

「不過,從我們俗人來看,內親王再好也不過是個女人,不對嗎?」

「你們太膚淺了。」

真不知道是誰膚淺。

「如今我的身邊不缺女人,美醜已經無所謂,出身好才行。真羨慕中國的皇帝啊。我要是皇帝,才不會為了胡馬 而遠征西域呢,為了金髮碧眼的西域美女還差不多。」

「在下只能獻上內親王,請殿下寬恕。」

(這頭荒唐的蠢豬。)

庄九郎心中苦澀。身處戰國亂世,賴藝竟然光顧著尋歡作樂。

(也不怕招報應。)

從庄九郎的處世哲學來看,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是自己,而是這種統治者。

「深芳野過得還好吧?」

賴藝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這個女人,是君臣兩人的紐帶。

「很好。」

「那就好。吉祥丸也平安無事吧?」

不久前,深芳野產下一名男嬰,取名吉祥丸。

深芳野悄悄透露給賴藝,是他的孩子。庄九郎卻被蒙在鼓裡。如此心思縝密的男人,天地間只有此事一無所知。

「也很好。」

「嗯。孩子長大了就會越來越像父母和爺爺奶奶,現在長得像你還是他母親深芳野?」

「還是像我吧。濃眉大眼,將來一定能長成威風的武士保護殿下。」

「哈哈,看來你對兒子甚是寵愛嘛。」

賴藝高興地笑著。這也是他在庄九郎面前覺得最得意的地方。

事實上,庄九郎對待深芳野和吉祥丸,和普通的家庭無異。

每天,他回到城館裡,第一件事就是問:

「吉祥丸在哪兒?」

往往是連衣服都顧不上換就抱著吉祥丸不放,玩耍上一個時辰左右才去打理城裡的事情。

看在眼裡的深芳野心情十分複雜。

庄九郎施展手段把自己從賴藝身邊搶了過來,深芳野心底暗藏著怨恨。

吉祥丸尚在腹中時,她瞞著庄九郎孩子的父親是賴藝這一事實,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報復心理。

這一點雖然直到現在也沒有變化,然而每當看到庄九郎對吉祥丸舐犢情深時,不能否定,她的內心滋生著痛苦。

(也許,他是個神仙般的好人。)

深芳野心想。

吉祥丸出生後一天天長大,深芳野對庄九郎的感情有怨恨,也有濃濃的愛意。也許是出於內疚和痛苦。

有個叫「藤左衛門」的人。

此人曾經住過的岐阜市稻葉山山腳下,至今還留有藤左衛門洞的地名,仍可以看到當年屋宇的宏偉。只不過如今變成了火葬場。

藤左衛門,準確地說是長井藤左衛門,長著一對白眉毛。

這個故事中,由於美濃一國本就是同族社會,會出現不少相似的名字,容易混淆。

藤左衛門也就是長井利安,和本篇故事開頭登場的庄九郎的恩人長井利隆,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當然不是同一個人。

利隆、利安分別代表著名族長井氏的兩個派系,其中利隆把封號和領地統統讓給了庄九郎避世而居,對故事以後的發展沒有什麼影響。

而利安,則將扮演重要的角色。

前面也提到過,長井家世世代代都是美濃的代理太守,被國內的武士們稱作為「小太守」。

長井家有兩座府邸,庄九郎的恩人利隆的府邸略微小一些。

這兩家的關係不但不和,每當土岐家因為繼位問題而發生紛爭時,都會分裂為兩派自相殘殺。庄九郎來到美濃之前,長井利隆就在土岐政賴和賴藝的繼位之爭時擁立了弟弟賴藝。

而最後勝利的是,擁立政賴的長井藤左衛門。

而利隆把庄九郎推薦給賴藝後,太守土岐政賴被逐出美濃流落到越前,賴藝佔據了太守之位。

利隆也得以在同姓的藤左衛門前揚眉吐氣。

然而,藤左衛門位居太守代理,勢力在美濃再無旁人能及,排斥利隆併除去他的可能性很大。

利隆之所以把自己的長井姓氏和迦納城悉數讓給庄九郎而隱遁人世,原因之一就是為了逃離藤左衛門的排斥和迫害。

確實他如願以償了。

於是,順理成章的,來自藤左衛門的迫害便落到了繼承利隆名號的「長井新九郎利政」的身上。

藤左衛門甚少前去賴藝的川手城拜謁,而是冷冷地從稻葉山腳的府邸中注視著庄九郎的一舉一動。

這時發生了一件事。

這次也不例外,是庄九郎策劃好的。

這一年的六月,美濃每年一度的洪水又漲了。

木曾川河水泛濫,賴藝居住的首府川手城的城牆底受淹,看上去整個城就像浮在水上。

城裡的街道也受到衝擊,洪水卻遲遲不退。禍不單行,瘟疫也開始流行,每天都有人死去。

向來懼怕洪水的賴藝手足無措。

「新九郎,你一向足智多謀。趕緊想辦法治水。」

這一句話改變了賴藝的命運。

「您願意搬出川手城嗎?」

「什麼?搬出去?」

賴藝滿臉狐疑之色。

也難怪。川手城數百年來一直是美濃的首府,放到今天來說,相當於把天皇移居出東京。

當時,川手城裡的城鎮是東國最大的都市,繁華熱鬧,和西邊的山口並稱為小京都。賴藝在這座城裡出生,如今又把哥哥政賴趕到越前才得以重返。

要離開川手城,簡直無法想像。

庄九郎卻是膽識過人。

川手城是美濃的政治中心和商業中心。而賴藝向來對政治毫無興趣,本就不該佔據此地。

而且礙手礙腳。

如果讓賴藝遷到其他的別墅,那麼自己就可以以「城主代理」的身份進入這座美濃的神經中樞,掌控美濃一國的政治、經濟大權。只要賴藝離開,自己成為實權人物的話,國人對賴藝的印象就會逐漸淡漠,而自己的實力將會毫無保留地展示在美濃武士八千騎的面前。

「殿下,川手城雖然來自先祖傳承,卻飽受洪水之苦啊!」

庄九郎此言不假。

川手城位於美濃平原的中央,地勢低,旁邊緊鄰著木曾川。一下大雨,河水就如同蛇尾般改變方向,川手城一帶立即化作沼澤。

「再說此地位於平原的中部,風景一成不變。不該是王侯居住之地。」

「啊,想起來了,新九郎,」賴藝馬上換了一副色迷迷的表情,「香子說,」他咧著嘴笑了,「她不喜歡這座川手城。不想再呆在到處浸水的城裡,鬧著要回京都呢。而且,根本沒什麼風景。她也說這裡不是我這種王侯該住的地方呢。」

「就是嘛。」

看來把香子從京都請來還是物有所值。男人再鐵石心腸,在女色面前都會熔化。何況對待賴藝這種人,除了床上的手段再無其他。

「長公主這麼說的嗎?那就再無異議了。」

「倒也不是。」

庄九郎對自己的女人如此尊敬,大大地滿足了賴藝的虛榮心。

「我也在想有什麼好地方可以去。」

「既然如此……」

既不像川手這樣的朝政中心,又可以肆無忌憚地沉溺於女色,賴藝需要的是這類地方。

「我倒想到一個地方。」

「哦,哪裡?」

「枝廣。」

庄九郎指了指北邊。

川手城向北三里,長良川的河畔。(如今已經沒有這個地名,今天的岐阜新市市內的崇福寺。)

「最大的好處是,隔著長良川可以望見稻葉山(金華山)的絕妙風景。」

庄九郎特意用華麗的詞藻描述著枝廣的風景。

早晨,眼前是一片綠色的晨靄,散去後稻葉山的全景盡收眼底。到了晌午,滿山蒼翠欲滴,俯瞰著美濃平原,日落黃昏時彩霞滿天,恍如裹著一身紅裳嫣然退去,晚上河畔上點著漁火的魚鷹船來回穿梭,每天對著如此風景,定能延年益壽。

「不過枝廣也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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