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編 火焰劍

明智賴高在庄九郎耳邊說的那句話是: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並不是嚇唬他。

川手城已經做好了暗殺的準備。殺手的頭目叫可兒權藏。權藏是後來作為講談豪傑在立川文庫登場的可兒才藏的父親。

「聽好了,權藏。」肥胖的太守土岐政賴直接下了命令,「聽說對方是耍槍的高手。你可不能大意。」

「請殿下放心。」

可兒權藏掩飾不住滿臉的興奮,拍著膝蓋保證。當時的武士界都有這種習俗,無論是暗殺還是奉命討伐,只要主君選中自己就是一種榮耀。不像德川時代講究忠義仁孝,而是視個人的名譽如命。美濃國主看上了自己的勇猛,也就是權藏至上的名譽。

權藏把手下人都留在自己的封地可兒村了,於是從「小太守」長井利安那兒借了十個人。

他帶著眾人出了城,藏在城外的三丁松原附近。

那時,庄九郎剛吃完泡飯,從懷裡掏出牙籤正在剔牙,不時發出「噝噝」的聲音。由於下巴比較突出,剔牙時看上去像在笑。

不久他扔下牙籤,擊了擊掌。伺候著的小廝跪在門廳聽命。

「把我的隨從叫來。」

很快,赤兵衛和耳次來了。

「赤兵衛在此。」

「耳次參見大人。」

「我有話說。你們過來。」

兩人應聲湊上前來,庄九郎把城主想要暗殺他的事情說了。

「他們應該會有這一手。我早就預料到了。」

庄九郎愉快地笑著,又掏出一支牙籤開始剔牙。

「耳次,你先去探探路。看看敵人來了多少人,有沒有帶弓箭,我出城時向我報告。赤兵衛,你到城裡的街上買兩輛貨車、兩口大鍋、十捆柴火、兩斗紫蘇油到城門口等我。快去。」

二人領命而去。

而庄九郎為了拖延時間,叫來小廝,說要請大夫。

「我肚子疼。」

他佯裝不適,倒頭睡下了。

不久,大夫來了。給庄九郎把了脈,煎上了葯。庄九郎靜靜地等著。葯煎好了,耳次和赤兵衛也該完成任務了吧。

葯煎好了。

大夫用碗盛了湯,要給庄九郎喝,他卻拒絕了。

「好像沒事了。把把脈就好了。」

他出發了。

出了城門。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這一天是朔日,只有星星不見月亮。

耳次來了。

「殺手有二十人左右。沒帶弓箭。」

「天助我也。赤兵衛。」他向著對面的黑暗處叫道。

赤兵衛嘰嘰呀呀地拉著貨車來了。

「讓你拉車感覺不錯嘛。」

他開著玩笑緩和氣氛,又讓隨從各拉了一輛車,一輛在前,一輛在後。

「赤兵衛,可以點火了。」

「遵命。」

貨車上各置了一口大鍋。鍋里注滿了油,下面則搭好了柴火堆。

赤兵衛分別點了火。

火苗噌地一下冒出來,不久就染紅了半邊天。

庄九郎走在兩輛「火焰車」的中間。

川手城下的住家們大驚失色。還有人特地跑過來查看。

——那是誰啊?

——那不是鷺山城的賴藝殿下的管家,名叫西村勘九郎的那個人嗎。

「這種架勢可真少見。」

大家都紛紛猜測。庄九郎的目的達到了。只要大家都知道了在火焰的照耀下行走的人是西村勘九郎,那麼就無法輕易地被暗殺。因為很容易發現是誰下的手,幕後操縱者的身份。

庄九郎要做得更誇張。

「赤兵衛,告訴大家,下面我要邊走邊修鍊日蓮宗秘傳的護摩大法 ,想要祛病除災的人跟著大火一直走到鷺山,就能功德圓滿。」

「好嘞,我這就去說。」

赤兵衛站在眾人的面前,發揮他得自庄九郎真傳的能言善辯,傳達了上面的話。

眾人們都依稀聽說過庄九郎是修鍊日蓮宗的,而美濃的日蓮宗寺院只有常在寺一家。

何況此人還是日護上人的師兄弟。

想必他雖然還了俗仍然法力無邊,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擁擠在兩輛貨車旁。

南無妙法蓮華經

南無妙法蓮華經

南無妙法蓮華經

南無妙法蓮華經

南無妙……

庄九郎從脖子上取下佛珠鏈,一邊在掌中拈著,一邊開始大聲地念誦經文。

眾人嘩地一下炸開了鍋。這種宗教越是稀奇,大家就越感到新鮮。

而埋伏在三丁松原的可兒權藏看到對面走來的火焰隊伍,不由得大驚失色。

「可兒大人,可兒大人,這該如何是好?」

有個小頭目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

「別說暗殺了,沒法下手。」

「滾開!」

可兒心有不甘。

「啊?」

「你要是害怕,就滾開。我一人出馬就行。可兒鄉的權藏豈能看到對方點著火過來,就灰溜溜地捲起尾巴回去呢?」

「那您的意思是殺進去?」

「你害怕了?」

「那倒不是。只是火那麼亮,人又多,恐怕會被認出來。」

「那又怎麼樣?」

「那,恐怕會給主人(利安)帶來麻煩,進而影響到國主殿下(政賴)的英名啊!」

「我討厭這種偷偷摸摸的做法。暗殺對武士來說如同戰場,應該堂堂正正地衝殺上去才是。怕了的人回去,我可兒權藏一個人出名就行了。」

「您的野心太大了。」

誰都有功名之欲。

眾人不再顧慮,紛紛拔刀在手。用槍的人則握緊了手中的槍,等著火焰靠近。

「……」

可兒目視前方。

松樹在火焰的照耀下就像夢裡的風景一樣虛幻。眾人的步伐揚起的灰塵長長的,竟像彩雲一般掛在松樹的枝頭上。

人群逐漸靠近,可以清晰地聽見朗朗的念經的聲音。

南無妙法蓮華經

南無妙法蓮華經

南無妙法蓮華經

庄九郎就在眾人的中央。他也在大聲地念著經。

眼睛卻警覺地掃視著四周,絲毫沒有放鬆。大家都沉浸在神聖的宗教中,只有庄九郎一人壓根兒就不信什麼所謂的功力。

(來了!)

庄九郎注意到松林根部到處晃動的人影,握緊了佩刀的刀柄以便隨時拔刀。

同時,他轉身面向著眾人喊道:

「大家的虔誠實在讓人敬佩。護摩的法火足以保佑大家無病無災,本想一直帶領大家前去鷺山,卻出現了不測的事情。前面有刺客埋伏。川手城的城主想要滅掉鷺山的親弟弟,計畫先除掉我們這些人。我們要為了主公而在此迎戰,請大家找地方藏身,日後有機會要把今日所見傳給後人。」

眾人瞬間鴉雀無聲。緊接著「哄」地分散開來,有人逃跑,有人藏在松樹後面,還有人大聲鼓勵著庄九郎,也有緊跟著貨車的,場面混亂不堪。

庄九郎仍然繼續拉著貨車前行。

不久,在滔滔火焰中,有人像飛蛾撲火一樣跳了過來。

庄九郎的數珠丸恆次咣當出鞘,不到一個回合,就砍倒了來人。

敵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手還在動。

庄九郎上前補上一刀,揮手喚來赤兵衛,命令道:

「砍下此人腦袋,作為日後的證據。」

庄九郎的刀法太快太狠,敵人似乎被威懾住了。再沒人敢撲上前來。

庄九郎和點著熊熊火焰的貨車繼續前進。

很快就到了可兒權藏的眼皮底下。

權藏拔出大刀,緩緩走到路中間停了下來。

「你就是西村勘九郎嗎?」

「正是。來者何人?」

「美濃可兒鄉人可兒權藏是也。受人之命要取你性命。」

「原來美濃赫赫大名的可兒權藏就是你啊。早就想見上一面了。像你這樣的勇士,不上戰場,卻受到這等使喚,真是可惜。」

庄九郎有把握抓住權藏這種人的心思。

權藏面現畏懼之色。此人完全不像川手城中所描繪之人,反而好像很愛惜武士。

不過,這種人往往是強敵。

他邁出了步子。

庄九郎從赤兵衛手裡接過槍,橫空向他足下掃去。

權藏躍起躲開了,身體卻失去了平衡。腳尖落地時,庄九郎的槍尖,已經刺到了胸前。

撲哧一聲,庄九郎把槍向前一送。

權藏向後踉蹌了一步。

這當兒,庄九郎舉槍向上一翻,又橫空襲擊他的腳底。

權藏「撲通」倒地。

庄九郎的槍尖,指在了權藏的喉結上。他的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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