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 第三章 恩怨交纏

田建先向項少龍致歉昨晚爽約之事,藉口是父王忽然身體不適,卻不知齊雨等早泄漏出原因,但項少龍當然不會揭破他。

除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外,陪來的還有個態度狂傲來自稷下的大夫晏向。

眾人入廳按尊卑坐下後,寒暄過幾句,位於上座的田建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上將軍昨晚一刀敗退麻承甲,今早又以奇技劈斷玄華手中寶劍,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

項少龍這才明白他再次轉舵的原因,是因為自己顯示出足可與曹秋道抗衡的實力,連忙謙讓一番,仲孫龍等自然在旁為他說盡好話。

豈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著他插入道:「現今大秦國,究竟誰在真正掌權呢?」

項少龍故作驚奇道:「當然是政儲君了,難道尚有其他人嗎?」

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聽貴國呂仲父之言,政儲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穩,上將軍又有甚麼看法?」

項少龍登時整條脊骨涼浸浸的,這口不擇言的稷下狂士,無意間透露出呂不韋確在懷疑小盤的真正身份,否則絕不會以此打動田建。

換言之呂不韋已派了人去邯鄲找尋那對曾撫養嬴政的夫婦,若他以此扳倒小盤,或作威脅小盤的籌碼,會是非常難以應付的一回事。

田建見他神情有異,問道:「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項少龍心念電轉,回覆冷靜,淡淡道:「晏先生這話使項某聯想到有人會叛亂作反,不過蒲鶮等的下場,該是對他們的當頭棒喝。」

解子元笑道:「當頭棒喝?嘻,這詞語頂新鮮哩!」

晏向又道:「不知上將軍對我大齊印象又是如何?」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不慣拍人馬屁,只好道:「只從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談,便可知貴國君主制度開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學宮才能應時而生,這是區區愚見,先生勿要見笑。」

晏向口若懸河道:「我大齊南有泰山,東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勃海,乃四塞之地。不過若治之不當,即管縱橫二千餘里,帶甲百萬,堆粟如丘山,也如虎之無牙,難以爭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還,均廣開言路,對敢言之士,奉以車馬裘衣,多其資幣,以延納天下賢士。我大齊有今天之盛,確非僥倖。」

項少龍首次領教到稷下狂士脫離現實,仍陶醉在齊國桓公霸業時的美好昔日,滿口狂言的滋味。只見田建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輝,顯是對晏向的一番話非常自豪。心中暗嘆,表面只好唯唯喏喏,表示同意。

田建搖頭晃腦的道:「上將軍觀察精到,看出我大齊的興衰,實與稷下學宮的興旺有關。昔日桓公曾問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黃帝立明台之議者,上觀於賢也;堯有衢室之問者,下聽於人也,堯有告善之掛,而主不蔽也。』故此才有學宮的產生。」

項少龍心中感嘆,各國王室後人,或多或少都沉溺在往昔某一段光輝的日子裡,像齊人就開口閉口都離不開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須時刻砥勵,自創局面,適應不同的時勢。他說齊國君主開明,換另一角度說就是齊國君權脆弱。要知在這戰爭的世紀,強大的君主集權制實是稱霸爭雄的首要條件。小盤這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沒有其他王室後人那種心理感情的負擔,只知全力抓權,鞏固自己的地位,反成了最有為的明君。

秦國之能殲滅六國,一統天下,非是無因,皆因再沒有哪個君主有他的出身和背景。

仲孫龍岔開請題道:「政儲君倚重上將軍,此事人盡皆知,際此諸國爭雄的時刻,未知上將軍有何匡助大計?」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則,心中一陣為難。仲孫龍這麼引導自己說話,自然是想自己作出類似呂不韋向田建的保證,好把田建從田單手上爭取回來。

不過回心一想,無論自己說甚麼,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歷史」,為自己為善柔,他都不得不作出點承諾。

環目一掃,迎上眾人期待的目光後,正容道:「政儲君年紀尚幼,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精神全用於內政上,聘鄭國建渠是目前的頭等大事,至於對外用兵,都是處於被動之勢。今趟項某順道來齊,正是欲與貴國修好。」

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歸秦後,先滅東周,又下韓地成臬、滎陽,接著取趙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與上將軍所說有點不符。」

項少龍正是要引他說出這番話來,從容不迫道:「誰滅東周,大家都心裡有數,這些部份的土地都是蒙驁只手奪回來的,而蒙驁為何能獨攬軍權,不用項某點出原因吧。」

田建立時臉色微變。

項少龍這番話有真有假,說到對領土的野心,小盤這未來秦始皇比之呂不韋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因他年紀尚幼,自然可輕易把責任推在呂不韋這有攝政之名,而無輔政之實的仲父身上。尤其近幾年的軍事行動,主要均由小盤自己親自策劃,但外人當然不會知道。

晏向倒坦誠得可愛,點頭道:「上將軍說得對,田單是臨老糊塗,看不穿呂不韋的本質,二王子該知所選擇了。」

這麼一說,仲孫龍等喜上眉梢,田建卻大感尷尬,乾咳一聲道:「與上將軍一席話,田建茅塞頓開,嘿!待上將軍與曹公比試後,田建再設宴與上將軍共敘。」

大家都再沒有甚麼話好說。晏向走後,仲孫玄華留下來,介紹了派來那群武士中叫姚勝的頭兒,道:「姚勝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上將軍有甚麼事,儘管囑咐他去做,絕不須經我們再出主意。」又對姚勝囑咐叮嚀一番,這才走了。

項少龍細觀姚勝,這人年在三十許間,雙目精靈,長相頗佳,神情又夠沉穩冷靜,心中一動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監視韓闖和郭開兩方人馬的動靜,但切勿讓對方覺察。」

姚勝恭敬道:「喚我作姚勝就可以,上將軍折煞小人了,此乃小事,上將軍的吩咐,必可辦到。」

言罷領命去了。

◇◇◇◇◇

項少龍趁機回房休息,睡了個許時辰,醒來時原來韓闖已久候多時。

項少龍心想這個沒有義氣的小子找自己該不會有甚麼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來,否則只從這點已足可使自己對他起疑。

梳洗後往前廳見他。

韓闖早等得不大耐煩,來回踱著方步,見到項少龍,喜道:「少龍終於醒來了。」

項少龍見他毫無愧色,心中有氣,冷然道:「無論多長的夢,總有夢醒的時刻,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韓闖色變道:「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前天龍陽君才拿言語來試探我,今天少龍又這麼毫不留情的責備我,我韓闖做錯了甚麼事呢?」

項少龍來到他身前,虎目生輝盯著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到稷下宮偷刀的事就只你一個人知道……」

說到這裡,眼角啾到鳳菲正要進廳來,揮手道:「大小姐請迴避片刻,我要和這忘情負義的小子算賬。」

鳳菲見兩人臉紅耳熱,嚇得花容失色的急退出去。

項少龍續道:「若非你通風報信,曹秋道怎會收到風聲,在那裡等我自己送去給他試劍。」

韓闖焦急道:「這的而且確不關我的事。記得我還勸你不要去嗎?唉!怎會是這樣的。」。

項少龍暗忖這傢伙倒是演技了得,本來他打定主意和韓闖虛與委蛇,來個爾虞我詐,怎知見曾這「老朋友」時,卻氣往上涌,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他一步不讓地喝道:「難道你該勸我去嗎?且不論此事,為何你這幾天頻頻與郭開那奸鬼密斟,又威脅龍陽君來對付我呢。」

韓闖色變道:「是龍陽君說的嗎?」

項少龍冷笑道:「這個你不用理會,假若你敢動龍陽君半根毫毛,我回咸陽後就把你精心策劃的鄭國渠陰謀揭破,翌天便領兵直搗你的老巢。」

韓闖劇震道:「原來你連這事都洞悉無遺,為何卻要瞞著嬴政?」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忘情負義的傢伙還不明白嗎?只有建渠一事,才可把秦國的大軍拖住,十年八年內也無力東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變成亡國之奴,才忍住不用此事打擊呂不韋,但看你怎樣待我呢?」

韓闖崩潰下來,跌坐席上,熱淚泉涌道:「我亦是迫不得已,不知誰把我見到你的事泄漏出去,被郭開那奸賊軟硬兼施,要脅不放。但我已盡了力,暗示龍陽君立即助你離開臨淄。少龍,相信我吧!我一直都在拖延郭開,今天來就是想警告你小心他。」

項少龍發覺自己已很難再像從前般信任韓闖,因為他的演技實在太精湛了,嘆了一口氣道:「那偷刀之行泄漏一事,你又有甚麼解釋呢?」

韓闖涕淚交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泄出此事,教我活不過明年今日,少龍於我有大恩,我韓闖怎樣無良心,都做不出這種卑鄙的事。」

項少龍定了定神,心想難道是隔牆有耳,被人偷聽了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