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第十二章 左右為難

項少龍返抵聽松院時,費淳迎上來道:「報告項爺,張泉、崑山兩人走了。」

項少龍早忘記了兩人,聞言愕然道:「有沒有攜帶行李?」

費淳垂手恭敬答道:「裝滿了兩輛騾車。大小姐都知道這件事。」

項少龍暗忖這倒落得乾乾淨淨,正要先回房去,費淳有點尷尬的道:「項爺,歌舞團解散後,一眾兄弟可否追隨項爺呢?」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歌舞團不會解散,你們該盡心儘力扶持二小姐,周遊列國,好過悶在一個地方。」說罷舉步登上主堂的台階。

費淳追在他身後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請項爺去見他,還有幸月小姐,噢,差點忘了,談先生來了,在東廂等候項爺,說有十萬火急的事。」

項少龍見自己變得這麼受歡迎,頭都大了起來,當然是先往見肖月潭。

肖月潭立在窗前,負手呆看窗外的園景,到項少龍來到他身後,才平靜地道:「少龍,我有個很壞的消息。」

項少龍嚇了一跳,問道:「甚麼壞消息?」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裝跟蹤韓闖,這忘恩負義之徒竟偷偷去見郭開,商量了整個時辰才離開。」

項少龍中心湧起凄酸的感覺,我不負人,人卻負我,還有甚麼話好說的。這傢伙愈來愈高明,連龍陽君都給他騙了。無奈道:「甚麼都沒有所謂哩!我今晚就走,龍陽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轉過身來,探手抓著他兩邊肩頭,肅容道:「怎麼走?水路兩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癱瘓下來。龍陽君和韓闖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動疑,皆因龍陽君來見韓闖,兩人談了片刻,韓闖便去找郭開,你說這是甚麼一回事。」

項少龍色變道:「甚麼?」

肖月潭嘆道:「少龍你太信任朋友了,可是當利益涉及國家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甚麼交情都會給撇在一旁。對三晉的人來說,你項少龍三字已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們方可安心。」

項少龍頭皮發麻,若不能走,他豈非要面對曹秋道的神劍和其他種種煩事。決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

肖月潭道:「你的臂傷仍未痊好,這麼走太危險哩。」

頓了頓續道:「聽說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戰書,你難道不戰而逃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有甚麼辦法呢?老兄的消息真靈通。」

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靈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滿城皆知。使你難以避戰。唉,你有沒有想過這麼的溜了,對你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呂不韋必會大肆宣揚,以影響你在秦軍心中的神聖地位。」

項少龍愕然道:「明知是送死,還要打嗎?」

肖月潭道:「若憑你現在這種心態,必輸無疑。但只要看他親自約戰,可知他認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對手。」

項少龍苦笑道:「也可能是韓竭奉呂不韋之命,請他來對付我。」

肖月潭道:「這只是你不了解曹秋道,根本沒有人能影響他。此人畢生好劍,弱冠之年,便周遊各地,找人切磋劍藝,聽說二十五歲後,從未嘗過敗北的滋味,博得劍聖美名。」

項少龍失聲道:「那你還要我接受他的挑戰?」

肖月潭正容道:「這只是以事論事,秦人最重武風和劍手的榮譽,你輸了沒話好說,但若不戰而逃,對你威望的打擊卻是難以估計。或者你可用詐語誆他只過十招,那說不定可圓滿收場,大家都可以和氣下台。」

項少龍大為心動,點頭道:「不若我正式向齊王提出,表面當然大說風光話,甚麼不希望見有人受傷諸如此類。」

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書給曹秋道,這老傢伙對上趟留不下你,必心生不忿,故必肯應承。假若無人知道此事的話,而你又能捱得過這十招,那人人都當你把老曹逼和,對你的聲名當是有益無害。」

項少龍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戰刀法的路子,非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頹然道:「這十劍可不易捱。無論速度、力道和招式,我都遜於他。」

肖月潭抓著他肩頭的手猛力一搖,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看著我,現在是你的生死關頭。假若你仍認定必輸無疑,就永遠都回不了咸陽去見你的妻兒。只要三天後你有命從稷下官的觀星台走下來,那晚你立即離開臨淄,回秦後全力對付呂不韋。否則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完了。」

項少龍渾身冒出冷汗,驚醒過來。虎目神光閃閃,回望肖月潭沉聲道:「我明白了,項少龍絕不會有負肖兄的期望,我項少龍一定可活著回到咸陽的。」

肖月潭放開抓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到你房中寫信,畫押後就親自給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後就看他有沒有這豪情了。」

◇◇◇◇◇

項少龍步入後院的大花園,鳳菲等正在鏟去了積雪的露天處排演舞樂,由董淑貞試唱壓軸主曲。

他現在已頗為識貨,發覺董淑貞比之鳳菲又是再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像鳳菲的放任慵懶,而是帶著如詩如畫的清麗情味,但在怨慮中卻搖曳某種難以形容的頑皮與熱情,非常動人。

眾女均全神投進曲樂去,所以項少龍踏入園裡時,並沒有引起注意,只鳳菲來到他旁,低聲道:「當淑貞唱罷此曲後,就由上將軍宣布鳳菲退隱嫁入項家,淑貞則成為鳳菲的繼承者,稷下宮那一台則由淑貞擔任。」

項少龍失聲道:「甚麼?」

鳳菲「噗哧」笑道:「甚麼甚麼的?你化身沈良不是要勾引人家嗎?」

項少龍知她只在說頑皮話,岔開話題道:「韓竭來找過你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幽幽嘆道:「人家正為此事找你,他說去見仲孫玄華,是想探聽仲孫龍對我的事,還指天誓日的說不會辜負鳳菲。說得人家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項少龍苦笑道:「這種事外人很難幫忙的。不過仲孫龍已保證不會對你再有不軌之念,還包保護送大小姐到任何地方去。」

鳳菲嬌軀一震道:「聽你的語氣,好像龍陽君和韓闖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我不要跟韓竭,這是甚麼一回事呢!」

此時歌聲樂聲攀上最高潮,充盈著歡娛喜慶的氣氛,炫麗燦爛,活力充沛,再在一記編鐘的清響里,一切倏然而止,但餘韻卻繚繞不去。

董淑貞領著眾姬,來到項少龍和鳳菲身前,盈盈拜倒,嬌聲問好。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整個歌舞團的氣氛都改變了,人人鬥志激昂,充滿對前途的憧憬和生機。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對她們的士氣定會造成嚴重的打擊,不由雄心奮起,像她們般鬥志昂揚,把對曹秋道的懼意全管諸腦後。

董淑貞站起來時,已是熱淚盈眶,秀眸射出說不盡的感激之意。

此時下人來報,燕國大將徐夷則求見。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又要應付另一種煩惱了。

◇◇◇◇◇

徐夷則便服來拜候他,更沒有從人,論派勢遠及不上龍陽君等人。

不見多年,他臉上加添了不少風霜,似是生活並不好過。

客氣話後,兩人分賓主坐下,這燕國大將喟然道:「今日我們把盞談心,明天可能便要對陣沙場,教人欷歔不已。」

項少龍也頗有感觸,問起太子丹的近況。

徐夷則嘆道:「與虎狼為鄰,誰能活得安逸,齊人對我們的土地野心,上將軍不會不知道。今次我們本不想派人來,但郭開卻慫恿丹太子,說若能扶起田建,壓抑田單,說不定形勢有變。所以末將才來了,也認識到無論誰人當權,都不會息止野心。」

項少龍心中暗嘆,趙人和燕人還不是恩怨交纏,當年他乘時空機器初抵貴境時,燕人侵趙的大軍剛被廉頗打敗,直攻到燕人的薊都去。那時魏、韓、齊、楚等聯手向趙人施壓,逼趙人退兵,曾幾何時,又輪到齊人對燕用兵,今次卻輪到楚人去扯齊人後腿,皆因三晉在強秦的威脅下,無力應付齊人。

整個戰國史都是大國兼并小國的歷史,誰不奉行擴張政策,借蠶食別國土地來壯大國勢、加強實力,誰就要給別人吞滅。假設燕人比齊人強大,那現在苦著臉的就是齊人了。

自被趙人大敗後,燕人就在亡國的邊緣上掙扎,若非日後太子丹派出荊軻去刺殺小盤,恐怕沒有多少後人會對燕國留有印象。

徐夷則續道:「丹太子現在駐馬武陽,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較接近南方,以應付齊人的威脅,上將軍若有空,丹太子會非常歡喜見到老朋友。」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對能否活著回到咸陽都欠缺信心,哪還談得上其它事。」

徐夷則正容道:「上將軍是否指曹秋道約戰一事,此事必是田單、呂不韋在後推波助瀾,上將軍必要小心應付。我們曾派出幾個一流劍手挑戰曹秋道,好挫齊人威風,豈知連仲孫玄華那一關都過不了,想起也教人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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