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第八章 地頭惡龍

項少龍沿街疾走,愈接近廓城中心區的小臨淄,行人愈多,燈火輝煌中,落下的雪粉像天上精靈灑往人間的仙粉,疑幻似真。

行人大多三五成群,各操不同口音,看來都是仰慕三大名姬而來的各國或外鄉人士,本城居民反而只佔少數。

據肖月潭說臨淄人口達七萬戶三十多萬人,比之咸陽的人口,少了一大截。

正焦急追不著雷允兒等人時,有人在對街向他招手,原來是另一家將費淳和五個御手。

項少龍待兩輛馬車馳過後,才橫過車道,到了六人身前,道:「其他人呢?」

費淳道:「逛窯子去了!我們正要找地方喝酒,沈執事一起來吧!」

項少龍道:「知否他們到了哪間窯子?」

另一人笑道:「昂貴的當然沒他們份兒,沈執事只要看哪一間門面最簡陋的,包保可找到他們,」費淳等均哄然發笑。

項少龍見他們正在興頭上,又見四周沒有可疑的人,不忍掃他們興,著他們移到一角,以免阻塞交通,才道:「事情有變,張副執事告訴我大小姐開罪了這處一個有勢力的人,怕他雖不敢碰大小姐,卻拿我們這些下人開刀,所以你們略為遣興之後,得立即回去。」

費淳等為之色變,點頭答應。

項少龍匆匆繼續尋找雷允兒等人,走了一段路,只見無論青樓灑館,都是門面講究,暗忖這等若二十一世紀北京的王府井,沒有點斤兩都難以在這種地王區設肆營生,除非改到橫街窄巷去,否則休想找到廉價的窯子。

不由心中後悔。

他終是欠缺管理下人的經驗,因為他從沒有把任何人看作是可呼來喝去的下人,所以只希望能盡量讓他們自由高興。在眼前這不明朗的形勢下,實不宜放人出來亂闖。

他的擔心並非無的放矢。

惱羞成怒的仲孫龍必不會放過令鳳菲難過的機會。

假設剛抵臨淄便鬧出事來,誰還對他這新任執事有信心?而他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外,更無任何兵器,萬一要動起手來將大大吃虧。

正心急如焚時,只見一所青樓外聚了一群人,正交頭接耳的對青樓指點說話。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舉步走前,湊到其中一堆人中,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其中一人語帶嘲諷道:「欠了仲孫爺銀子還膽敢來逛窯子,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樣寫了。唉!像一群狗兒般破人拖走,真是羞人。」

項少龍暗叫完了,問了被押走的人的衣著外貌,肯定是雷允兒等人後,道:「那些人是我的朋友,現在只好拿錢為他們贖身,請問仲孫爺的府第在哪裡?」

豈知眾人齊齊變色,不但沒有回答他,還一鬨而散,累得他呆立當場。

剛好有一人閃閃縮縮由窯子走出來,項少龍一把扯住他。道:「兄台……」

那人大吃一驚道:「千萬不要告訴我夫人……」

項少龍哪有心情發笑,道:「兄台誤會了,我只是要問路。」

那人定神一看,才知不是熟人,撫著胸口道:「差點給你嚇死了,問路也不用拉著人的衣衫嘛!」

項少龍見他年在二十五、六間,衣飾華麗,相貌不俗,顯是官宦子弟,偏是這麼懼內,沒好氣道:「我只是心切找忡孫龍大爺的府笫,小弟是他的遠房親戚,特來向他問好。」

那人吁出一口氣道:「仲孫府在南大街,剛好是我家的斜對面,便讓我送你一程吧!唉!我也要快點回家了。」

項少龍暗喜又會遇上這麼友善的人,對他好感大增,隨他走過對街。

在一座酒館外,停了一輛馬車,兩人舉步走去時,一名御者由車廂鑽了出來,坐到前面御手的位置去。

那人得意道:「我特意要馬車停在這裡,便沒有人知道我到了青樓去。嘿!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項少龍道:「我叫沈良,兄台呢?」

那人道:「我叫解子元,來!上車吧!」

馬車開出,解子元舒適的挨在坐位內,讚歎道:「蘭蘭的皮膚嬌嫩得像綿緞,又順得人意。只恨不能留在那裡度宿。」

項少龍這時冷靜下來,一邊盤算如何向仲孫龍討人,隨口應道:「貴夫人長得很醜嗎?」

解子元像受了冤屈般抗辯道:「當然不是!蘭蘭雖有點姿色,但比起她來仍差遠了。」

項少龍好奇心大起,道:「那解兄為何還要到外邊拈花惹草?」

解子元頹然道:「不要以為我對她日久生厭,事實上我對她是愈看愈愛,也愈是怕她。而有起口角爭執,娘總是幫她不幫我,就因為她替娘生下兩個白白胖胖的孫兒呢。」

項少龍同情地道:「解兄之所以要到外邊偷偷胡混,怕是要嘗嘗貴夫人所欠奉的柔順滋味吧。」

解子元拍腿道:「還是沈兄明白我,哈!沈兄可否幫我一個大忙。」

項少龍奇道:「我可怎樣助你?」

解子元揍到他耳邊,惟恐給人知道般低聲道:「你能否詐作是我不見多時的朋友,遠道前來探我,那我自然要竭誠招待。如此我就可溜出來久一點了。嘿!我自然不會簿待你,沈兄的花費全包在小弟身上。」

項少龍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道:「這兩天我會很忙,怕不能到貴府拜訪。」

解子元哀求道:「只要花一點時間就成,明晚好嗎?申時後我就在舍下等待沈兄的大駕。」

項少龍無奈道:「我盡量抽時間來吧!」

解子元大喜道:「沈兄真夠朋友。唉!說出來恐怕你不肯相信,我解子元怎麼說都是位居司庫大夫,可是卻無人敢陪我到青樓去,縱然有美相伴,但獨酌無友,總令人掃興,現在有沈兄相陪就好哩。」

項少龍心叫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此子竟是齊國的重臣,難得全無架子,又語氣坦誠。教人打心底歡喜他。

笑道:「你的朋友是否給尊夫人罵怕了。」

解子元低聲道:「是打怕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時,駕車的大漢轉身喚道:「大少爺!快到仲孫爺的府第了。」

解子元又低聲道:「解權現在是唯一仍忠心於我的人。」

說完才向解權道:「送了沈爺進去後,我們才回家吧。」

執著項少龍的手歉然道:「恕小弟雖把沈兄送到這裡,但卻不能久候,因我必須於亥時前回去,惹怒了她,小弟就有禍哩!」

馬車在一座院落重重的巨宅前停下,接著解權向把門的武士報上解子元之名,立即中門大開,任他們長驅直進。

項少龍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解兄似和仲孫大爺非常稔熟。」

解子元笑道:「算是有點關係吧!」又嘆道:「人與人間是要講點機緣的,不知如何我一見沈兄,便心中歡喜,更曉得沈兄是交得過的朋友。嘿!明晚記得來啊!」又指點了他府宅的位置地點。

馬車此時在院內主建築物的台階前停下,幾名大漢迎了土來,帶頭者拉開車門,恭敬道:「小人鮑光,請解大人下車。」

解子元道:「本官只是送仲……」

項少龍忙在他耳旁道:「我不是他的親戚。」

解子元呆了一呆,才接下去道:「是送本官的一位好友沈良來拜見仲孫大爺。仲孫大爺在家嗎?」

鮑光亦微感愕然,道:「原來是沈爺,大爺正在接見楚國來的賀客。小人這就進去通傳,不知沈爺想小人如何向大爺報上。」

項少龍不想解子元知道他這麼多事故,先轉向他道:「不耽阻解兄了,明晚我定會來的。」

言罷逕自下車目送解子元離去。

解子元離去時,仍不住揮手,一點不介意項少龍曾向他說謊。

◇◇◇◇◇

仲孫府內的主建築物是座豪華的四合院,建於白石台階之上,正門處有磚雕裝飾的門樓和照壁。

門樓上方有書著「仲孫府」三字的門第牌匾,氣象萬千,顯示出主人高貴的身份地位。

主宅兩旁有左右別院,宅後則是大花園,至於裡面還有多少院落,就非是項少龍所處的角度能察見,項少龍環目一掃,見到整個院落組群均被高牆圍起,剛才進來處是個古城堡式的門樓。

在雨雪飄飛中,數十盞八角型宮燈照得主宅前的廣場明如白晝,一邊還停了一輛馬車,馬兒卻已給人牽走,大概這就是楚國來客的座駕。

鮑光見他神態從容,自具氣勢,不敢怠慢,道:「沈爺請進去先避風雪再說吧!」

項少龍點頭隨他登上台階。

仲孫龍不愧富甲大下的大豪,主宅用料之講究,令人嘆為觀止,檐梁用的是整條的楠木,斗拱飛檐,石刻磚雕,精采紛呈。

到了外進處坐下後,項少龍才道:「鮑兄請通知仲孫大爺,就說我是為了鳳菲的事來見他的。」

鮑光大感錯愕,欲停又止,猶豫了好一會,才到廳內報告去。

項少龍靜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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