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第五章 三絕美人

伍孚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事實上,他一時之間仍弄不清楚眼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只知自己心中想著的事,被項少龍一口揭破,由於作賊心虛,那就像一個以為把自己包藏在密封厚衣的人,忽然變成了赤身裸體教人一覽無遺。

項少龍看穿的雖只一點,但伍孚在感覺上卻像所有事全給看破了。

一時間他雖仍未能意識到確實的後果,但潛意識中卻知道若自己卑鄙的行為被看破,等若開罪了儲君和項少龍,必將惹來滅族大禍。所以他跪下來乃是近乎下意識的反應。

嫪毐勃然色變的原因是伍孚騙了他。

早先伍孚謊稱單美美身體不適,必須早退,當然今晚亦不能陪他度夜,豈知竟是因要去陪呂不韋,此事確是孰不可忍。

他雖奇怪項少龍為何會知道美美是去陪呂不韋一事,但憤怒卻蓋過了求知心。

除單美美猜到了一點點外,其他人都愕然望著跪伏地上的伍孚,弄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

項少龍訝道:「伍樓主不是做了甚麼錯事吧?所謂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樓主看來卻剛剛相反,聽了區區一句話便跪了下來。這是為甚麼哩?」

伍孚亦是老奸巨猾的人,定過神來,暗罵自己膽小心虛,忙爬了起來,乾咳道:「小人只是一時失足,跪了下來,教各位大人爺們見笑了。」

嫪毐冷哼一聲道:「樓主來此,不是有如項大人所言,要把美美護送與仲父吧?」

伍孚對嫪毐,遠不如對項少龍的畏忌,忙道:「實情確是如此,不過若內史大人不高興,小人這就回去推掉仲父好了。」

伍孚此時驚魂未定,只想迅快離開,以查證為何項少龍竟會知穿這件事。其中一個可能性,自然是因項少龍的人發覺呂不韋來了。

單美美髮出一陣清脆的嬌笑,沖淡了不少凝重的氣氛後,嬌嗲地道:「項大將軍剛才出去打了一個轉,是否碰到仲父來了?」

項少龍知道單美美是藉機通知伍孚,教他不用憂心,以為給項少龍識破了所有機密。只從這點,就可知單美美實在是呂不韋的人。淡淡道:「我沒有見到仲父,但我的手下卻見到他的隨從,所以隨口一猜,怎知卻累得伍樓主摔了一跤。」

伍孚和眾人這才釋然,項少龍則心中好笑。

嫪毐探手過去,挽著單美美的小蠻腰,向伍孚喝道:「樓主該知眼下應怎麼做吧?」

伍孚垂頭應是,狼狽地退出堂外。

蒲鶮舉杯笑道:「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這極有意思的詞句我蒲鶮尚是初次得聞,項大人妙語如珠,蒲鶮敬你一杯。」

眾人均有同感,齊齊舉杯向項少龍致敬。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自己又引用了超越這時代的名句。蒲鶮故意重提這兩句話,自是看穿了伍孚作賊心虛。

此時各人都有幾分酒意,嫪毐笑道:「不若就讓我們暫忘明天要發生的事,先欣賞三大名姬之一的石素芳色聲藝三絕的精采演出吧!」

項少龍舉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來明日當,我們再喝一杯。」

包括單美美等諸女在內,人人屏息靜氣,等待石素芳的出場,連項少龍也懾於她的三絕聲名,生出期待之心。

那隊由十八名女子組成的樂隊,此時已置身近門的一端,在吹奏敲擊各式樂器發出纏綿樂韻的同時,訓練有致地擺舞著身體,舞姿曼妙,教人悅目賞心。她們都是綺年玉親,身穿綵衣,配上舞樂,引人之極。

忽然鼓樂一變,兩隊各八人的美艷歌姬,手持羽扇,身穿輕紗,分由兩邊側門舞進堂來,乍合倏分,變化出各種不同的人造圖案,看得在場男女,均嘆為觀止。

秦國雖是當時頭號強國,但若論文化風流,哪是其他六國對手。單美美等已是秦國第一流的歌舞姬,但見到這來自東方的歌舞團,亦只好自愧不如。

最精采是輕紗下隱見淡紅色的褻衣短褂,香肩勝雪,玉臂粉腿,擺曳生姿,看得眾男兩眼放光,嫪肆這色慾之徒更是口涎直流。

項少龍乘機觀察眾人反應,嫪毐和令齊、韓竭等雖未像嫪肆的失態,但亦是目瞪口呆。只有蒲鶮神色沉冷,可知此人擺出來的姿態,只是眩惑別人的一種假象。

兩隊舞姬,在千變萬化後,由分而合,站成一個大圓,櫻唇輕吐,發出曼妙無倫的歌聲。

項少龍半句也聽不到她們在唱甚麼,正思量間,眾舞姬忽地蝴蝶般飛散四方,一位絕色美女赫然出現在眾女的正中處。眾人都不知這俏佳人何時來到,怎樣躲在歌姬陣中,到蒲鶮帶頭鼓掌喝采,才如夢初醒般附和起來。

這美女身著鮮黃繡花的羅裙,足登絲織錦花繡鞋,頭上的釵簪以玳瑁鑲嵌,雙耳戴了明珠做的耳墜,粉頸掛上寶石綴成的珠鏈,混身光環流轉,配起她顫顫巍巍的聳挺酥胸,纖細得僅盈一握的腰肢,潔白如絲鍛的皮膚,胖瘦適中的身材,妖艷婀娜,動人至極。瓜子般的俏臉上嵌了一對顧盼生輝的明眸,在兩個美麗的酒窩襯托下香唇像一抹由老天爺那對妙手勾畫出來的丹紅胭脂,艷麗濃郁,卻一點不落於塵俗。

她雖坐在地上,未有任何動作,但只坐姿已使人感到她體態嫻雅,輕巧無倫。

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的是她長秀而潔白的脖子,那使她在妖艷中透出無比高貴的氣質,比之琴清和紀嫣然,亦不會遜色多少。

石素芳這一亮相彷彿如艷陽初升,光華奪目,不論男女,均被她美絕當世的扮相震懾得不能自已。

其他舞姬以她為中心坐了下來,輕輕遙向她而揮動羽扇,使人清楚知道她才是歌舞團的核心和靈魂。

石素芳像一點不知自己成了眾人眼光的唯一目標,像獨坐深閨之內,顧影自憐地作了幾個使人心跳情動的姿態表情後,才幽幽唱了起來。

石素芳的口唇放送出縹緲優美、如雲似水的歌聲,反覆如波推浪涌,彷彿勾留在纏綿的氣氛中,不但自己欲舍難離,也教人走不出去。

項少龍本是不懂音律之人,但這些年因受紀嫣然的影響,已略諳一二,這時聽到她的凄幽的歌聲,腦海泛起一幅美麗的圖畫,若似夢境里有位活在深邃幽谷內的仙子,正徘徊水畔,對著自己美麗的倒影探情詠吟,其動人處比之紀嫣然的簫音亦是不遑多讓。

她唱的是詩經中的《採薇》,是描寫將士出征的寫懷特,不斷重唱「採薇採薇」,然後是一段將士感懷的描寫,那種纏綿哀怨的歌聲感情,誰能不為之傾倒。

她的歌聲雖是若斷若續,似實還虛,但偏是異常清晰,咬字明確,教人聽得一字不漏。

當她唱到「若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聲音轉細,與樂音同時消沒,化入千山萬水外的遠處時,眾舞姬又把她圍攏遮掩起來,羽扇顫震間,全體退出門外去。

眾人感動得連拍掌喝采都忘掉了,項少龍亦神為之奪,傾倒不已。

眾人迷醉無言時,一名四十餘歲的華服大漢走了進來,一揖倒地道:「金成就參見蒲爺和各位大人。」

蒲鶮回過神來,笑道:「這位就是金老大了,全賴他的苦心訓練,各位才能聽到剛才比仙籟還動人的歌聲。」繼而把各人介紹給金老大。

嫪毐欣然道:「人來,給我賞金老大十兩黃金。」

當下,自有人拿錢給金老大。

項少龍暗忖嫪毐近來定是颳了狠多銀兩,否則怎能隨手大筆打賞。

金老大千恩萬謝時,蒲鶮識趣地道:「石姑娘今晚心情如何?可否請她來陪我們閑聊兩句,並讓我等表達仰慕之情。」

金老大顯然應付慣這種場面,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我這女兒絕不能對她操之過急。待小人我到時機,再安排她和諸位大人見面,此事可包在小人身上。」

眾女均鬆了一口氣。

單美美等醉風四花更露不屑之色,表面似不屑石素芳擺的架子,骨子裡自然因為她能傾倒眾人妒忌得要命。

若論姿色,單美美比之石素芳,實是不遑多讓。但若論聲藝卻至少遜了一籌。

至於包裝形像,更輸了一大截,假如這都是金老大這「經理人」設計出來,那金老大就大不簡單了。

金老大轉向項少龍道:「我這女兒一向眼高於頂,但對項大人卻特別留心。今晚就因知道大人有份出席,特別開心,選唱了她的首本名曲。」

項少龍連忙謙讓。同時心中大罵,剛才石素芳唱曲時,眼尾都沒看過自己,而金老大卻偏要這麼銳,擺明是蒲鶮的囑附,以挑起嫪毐對自己妒忌之意,其心可誅。

果然嫪毐雙眼閃過嫉恨之色,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金老大隻須安排石小姐和項大人私下相見就可以了,有我們這些旁人,反為礙事。」

項少龍恨不得痛摑金老大兩巴掌,同時亦暗懍蒲鶮兵不血刃的毒辣手段。這一招離間計,用在甚麼人身上都比不上用在嫪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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