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章 身陷險地

魏都大梁位於黃河南岸,乃洛水、汴水、雎水、丹水、鴻溝數大河集之處。

魏人又先後開鑿了大溝、梁溝兩大人工護河,團團保護著大梁,成天然屏障,使這偉大的都城更是易守難攻,穩如泰山。魏國處於當時中原的中心處,北貼趙,西靠韓秦,東齊,南臨楚。乃天下交通樞紐。大梁這位於魏國正中的戰略重鎮,更緊扼著水陸交通要衝,若要進攻其他五國,不先攻陷魏國,會困難倍增,而若要征服魏國,則大梁乃必爭之地,於此可見這魏國都城的重要性。

項少龍等在封丘休息了三天,在關朴的二千軍馬護送下,渡過黃河,走了十五天後,大梁在望。項少龍一路走來,心情輕鬆,有若參加了古代的旅行團,重遊「舊地」。神馳意飛中,他馳想著在這廣闊的大地上,分布著無數的城市,每城都建起了高大堅實的城牆和城外寬闊的城壕,而每一個城市又是一個戰鬥的中心和龐大的軍事設施。這時代的所有風騷,就是在一個個這樣的據點內外,以破城與守城為中心而展開。城市的保存或陷落,標誌著國家的運勢和成敗。這種以城市攻防戰為主的爭霸,既簡單又直接,在某一角度來看,實有其無比動人的魅力。對戰國的君主來說,就像在下一盤棋,迷上了便欲罷不能,只有互拼棋力,看看最後誰吃掉了誰。

在這些封閉型的城牆內,就是大大小小的政經軍中心,是四周土地最重要的指揮中樞,亦是該地政權的象徵,攻下了這些城市,等於摧毀了對方的政權,這方面的意義不言而喻。

關朴的軍隊把他們送至大溝北十里處,便回師封丘,將護行的任務,轉給大梁外圍的駐軍。

這時信陵君歡迎的先頭部隊亦已抵達,領著他們由弔橋渡過大溝。而信陵君魏無忌,亦早在另一端排開陣勢,隆重地迎接這多災多難的送嫁團。

這戰國四公子之一的魏無忌一身便服,策騎而至。生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身段頎長,自有一股威嚴尊貴的氣質,雖是笑容親切,但兩眼精光閃閃,顧盼生威。他雖是平原夫人之弟,但外貌卻比乃姊老了幾年,不知是否因長期處於壓力之下,人也蒼老了一點。一番寒暄說話後,眾人朝大梁城進發。

大梁城氣象萬千,城郭相連,周圍城壕寬廣,呈不規則的長方形,隨地勢河道彎拐有致,以南門為正,所有城門均有凸出的門闕和護城,大大增強了對城門的防守力,氣勢磅礴。

離城門北面尚有五里許路時,前面塵土飛揚,一將持魏王之令而至,傳旨除項少龍和趙倩等女眷外,餘人須在城外營。平原夫人母子和家將自然不在此限。項少龍等當然大感驚詫和沒趣。信陵君亦面露不悅之色,但王命既下,除非決心違背或立即做反,否則也只好接受這屈辱的安排。項少龍吩咐了成胥和烏卓幾句後,隨信陵君進入大梁。

大梁比之邯鄲,又有不同面貌,少了趙國的古撲宏偉,卻多了幾分綺麗纖巧,在裝飾上更見多采多姿。城內街道,以南北向八條並行的大街,和東西向的四條主街互相交錯而成。

這十二條大街可容十多匹馬並肩而進,極具規模。其它小街橫巷,則依這些主街交錯布置,井然有序。在衛士開道下,大隊經過皇宮外布滿官署的大街,再繞過宮城的高牆,來到東北角貴族大臣聚居處。

沿途熱鬧昇平,街上的行人比邯鄲多上了一倍,見到信陵君的旗幟,都現出尊敬神色,甚至有人跪地禮拜,顯出信陵君在魏人心中的威望。信陵君的府第巍峨矗立在道路盡處,高牆內樹木參天,益發顯出信陵君與眾不同的身份地位。

項少龍和趙倩等被分隔開來,各自居於不同的院落。信陵君招呼周到,派了四名千嬌百媚的美婢來貼身侍候,梳洗過後,立即在書齋接見項少龍。

當侍婢全退出去後,信陵君殷勤招待他用膳,舉杯互賀後,信陵君道:「少龍你確是不凡,能以區區八百人,力抗過萬馬賊,難怪你能在趙國冒起得如此之快。」

項少龍知道這只是開場白,連忙謙讓。

信陵君舉杯沉吟片晌後,淡淡一笑道:「人人都看到長平一戰,使趙國由強轉弱,卻很少人看到其實秦人在此戰亦傷亡慘重,否則本人怎能在六年前大破秦軍於邯鄲城下,翌年接著又給貴國的樂成和慶合,偕韓、楚和敝國的聯軍大敗秦人於寧新。」

項少龍不知他為何要說起這些事,硬著頭皮拍馬屁道:「全賴君上果斷英明,領軍有方,才能使秦人遭到這自商鞅變法以來最慘痛的敗績。」

信陵君傲然一笑道:「秦昭王心胸狹窄,有白起如此名將,竟為一時意氣,硬把他迫死,范雎又於四年前罷相,使秦勢大弱,旋被我國攻陷陶郡,若我猜估不錯,秦人在二十年內休想恢複元氣。」

項少龍心中凜然,暗忖這信陵君確是一代人傑,因為據他從史書得知,秦滅六國,確是二十多年後的事。

信陵君親自把盞斟酒,幹了一杯後,悠然道:「現在呂不韋害死了孝文王,使異人登上寶座,天下皆惴惴然,因知呂不韋厲害,但我卻持有另一種看法。以秦人對外人的猜忌,怎容許呂不韋把持朝政,所以內部必陷於四分五裂之局,更削弱了他們東征的大業。」

項少龍由衷贊道:「難怪君上如此得天下人望,確是見解精闢。」他自然知道呂不韋後來給秦始皇族誅,所以才特別佩服信陵君的遠見。戰國四公子中,以他和孟嘗君居首,可見盛名之下,確無虛士。想起趙人聽到呂不韋得權時的心驚膽顫,益發顯出信陵君的高瞻遠矚。

信陵君雙目精芒閃閃,神馳意遠地嘆道:「少龍!若要使三晉合一,此其時也。」

事實上項少龍對這想法亦大有興趣,誰敢包保歷史不可以被改變。至少現在的秦始皇只是廢人一個,與歷史上英明神武的他判若兩人。自己既要對付趙穆,自然要藉助信陵君的力量,想到這裡,心兒忐忑狂跳著。

信陵君何等樣人,察貌觀色,已知其心,滿意地點頭道:「家姊確沒有看錯你,項少龍果然是有膽有識之人。」

接著沉聲道:「少龍知否正身陷進退兩難的險境。」項少龍點頭表示知道。

豈知信陵君搖頭笑道:「你還不真是知道,告訴我!知否灰胡是誰人的親信?」

項少龍一呆道:「灰胡不是聽命於貴王嗎?」

信陵君道:「安厘這膽怯的傢伙,怎敢沾手這種觸犯眾怒的事。這些暗裡為非作歹的事,全是由安厘最寵愛的龍陽君一手包辦。據密報:龍陽君現在對你恨之入骨,所以才迫安厘下令不許貴屬入城,好使你孤立無援。若非我強護著你,少龍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項少龍既是頭皮發麻,又感好笑。竟然會遇上千古傳誦,早成了同性戀者專有名詞的龍陽君,亦是異數。不問可知,安厘和龍陽君,趙孝成王和趙穆的關係都是大同小異。可見這時代的王室貴族,因處於享受極度淫奢和生命朝不保夕這兩種極端的矛盾里,心理都變得有異常人。

信陵君道:「龍陽君名列魏國三大劍手榜上,人又精明狡詐,絕不容易應付。」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我這可算進不得,但為何連退也不能呢?」

信陵君凝神看了他一會後,淡淡道:「因為你若就此回趙,趙穆必然會置你於死地。」

項少龍想起平原夫人曾說趙王看中了自己,若是如此,信陵君說的自非恫嚇之言。嘆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今次我奉命來魏,實懷有密令,要盜取《魯公秘錄》。」他明知信陵君早悉此事,所以先一步說出,以爭取他的信任。

果然信陵君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肩頭,道:「好!到現在我才相信你有投誠之意,假設你能為我好好辦事,本君保證你榮華富貴,終生享之不盡。」接著壓低聲音道:「安厘這傢伙在龍陽君慫恿下,現正密鑼緊鼓,準備滅趙,所以即管灰胡和他全無關係,亦絕不肯放你這種人才回去。至於趙倩不但做不成儲妃,命運還會非常凄慘。」

項少龍泛起有心無力的感慨,問道:「那現在應怎麼辦呢?」

信陵君微笑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這道理少龍明白嗎?」

項少龍登時出了一身冷汗,終於明白信陵君費了這麼多口舌,仍是要進行當初平原夫人和少原君密議刺殺安厘王的計畫,可知自己只是一隻棋子。他憤怨得差點要掌自己兩巴掌。

他是多麼的愚蠢幼稚,竟然相信平原夫人這毒婦真的愛上了自己。平原夫人真厲害,故意表現得不滿少原君,又哄他說要為他生個孩子,教他陶然自醉。若非那晚聽到她們母子的說話,真是死了仍不知為的是甚麼回事。這毒婦以逐步漸進的手法,犧牲色相誘他入彀,又不斷奉承他討好他,目的就是要藉助他的膽色才智劍術和身份為他們殺死魏王,事成後則歸罪於他和趙人,好能完全置身事外。如此連環毒計,確使人心膽俱寒。

為了不啟對方疑竇,扮作熱血填膺地昂然道:「若有用得著我項少龍的地方,君上即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信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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