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現在是獅吼之時,是野狼吠月之時,而農夫卻在打鼾,他已累得精疲力竭。燒盡的木柴還在爐中閃光;貓頭鷹發出凄厲的叫聲,喚起躺在痛苦之中的不幸的人們,對一塊黑紗的回憶,這是夜闌時分,墳冢悉數啟開,鬼紛紛逃出,在墳間小徑遊盪。

——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

他們來到路邊松林,占卜了一下吉凶,情況不妙。善良的努格諾-薩利多對此十分憂傷地說:「咱們回我們的薩拉城堡去吧。別再走遠了,我們的預兆不妙,一隻老鷹抓住了一隻貓頭鷹,貓頭鷹在拚命地叫。烏鴉呱呱哀叫,咱們別走遠了。」

——《拉拉的七個孩子》

咱們回過頭去看看。我們曾經說到奧爾齊涅和斯皮亞古德瑞在月亮升起之時,正挺艱難地攀登奧埃爾梅彎岩的圓頂。這塊巨岩的彎處光禿禿的,於是挪威農民便稱之為「禿鷲脖」,遠遠看去,這巨大的花崗岩石還的確挺像那個形狀。

隨著他倆攀上岩石的光禿部分,森林漸漸變成了歐石楠叢。苔蘚替代了野草;犬薔薇、染料木和枸骨葉冬青代替了橡樹和樺樹;高山上,植被稀少,說明峰頂在即,也說明人們稱之為山樑的土層愈見單薄。

「奧爾齊涅公子,」斯皮亞古德瑞說,他那靈活的頭腦彷彿在不停地使他生出各種各樣的念頭來,「上這山坡挺累人,能跟著您到此,非得忠心耿耿不可……我好像看見右首那邊有一朵美麗的volvulus ,我真想能仔細瞧瞧。怎麼就不是個大白天呢?您知道嗎,對一個像我這樣的學者,只出四埃居簡直是太不像話了。不錯,著名的費德爾是奴隸出身,而伊索,如果我們相信博學者普拉努德的話,也被當成牲口或東西似的在集市上出售。可誰能不因為與偉大的伊索有點兒關係而自豪呢?」

「要是同那有名的凶漢有關係呢?」奧爾齊涅笑吟吟地說。

「看在聖郝斯庇斯的分兒上,」看守回答,「別隨便提他的名字。我向您發誓,公子,我可不去作這種比較。不過,他的頭顱的賞金會落到他倒霉的夥伴本尼紐斯·斯皮亞古德瑞手裡,這難道不是怪事一樁嗎?奧爾齊涅公子,您比傑森更高尚,他並沒有把金羊毛送給阿爾戈號的船長 。當然,您的事業我還不能完全猜出其目的,但它並不比傑森的行動的危險性小。」

「不過,」奧爾齊涅說,「您既然認識冰島凶漢,那就告訴我一些有關他的情況吧。您已經告訴我說,他不是像大家所普遍認為的那樣是個巨人。」

斯皮亞古德瑞打斷了他。

「別說了,主人!您沒聽見我們身後有腳步聲響?」

「聽見了。」年輕人平靜地回答,「您別緊張,那是什麼野獸,我們一靠近,便嚇跑了,蹭得荊棘叢嘩嘩地響。」

「您說得對,年輕的愷撒,這些林子里很久沒有人跡了!聽那沉重的腳步聲,那野獸一定挺大的。是頭駝鹿或馴鹿什麼的。挪威的這一帶地方這種動物不少。這裡還可見到藪貓。我還看見過哩,是被帶到哥本哈根的一頭藪貓,個頭大極了。我得給您描繪一番那隻兇狠的動物。」

「親愛的嚮導,」奧爾齊涅說,「我倒是希望您能給我描繪一番另一頭不太兇狠的怪獸——那可惡的凶漢。」

「小聲點兒,公子!年輕主人說出這樣的一個名字竟如此的隨隨便便!您不知道……上帝!公子,您聽!」

斯皮亞古德瑞邊說邊靠近奧爾齊涅。後者確實也清楚地聽見一種類似某種野獸的吼聲。如果讀者還記得的話,這種吼聲在他們離開特隆赫姆的那個暴風雨之夜,曾經把膽小的看守嚇得魂不附體。

「您聽見了嗎?」看守嚇得喘息不定地悄悄問道。

「當然,」奧爾齊涅說,「但我看不出您為什麼發抖。這是野獸的叫聲,也許就是您剛才說的那種藪貓的叫聲。您此時此刻穿過這樣的一個地方,還指望您所打擾了的當地主人們會不警告您一下?我敢說,老人家,它們比您還要害怕。」

斯皮亞古德瑞見年輕人仍舊鎮定自若,自己也就踏實了一些。

「好,公子,很可能又是您說得對。不過,這叫聲太像一個人的聲音……恕我直言,公子,您想上威爾孟德城堡的念頭差矣。我擔心我們在『禿鷲脖』上遇到不幸。」

「只要是同我在一起,您就一百個放心吧。」奧爾齊涅回答說。

「哦,您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不過,公子,只有幸運的聖保羅才能捉住毒蛇而不被咬著的……當我們踏上這該死的小道時,您難道沒注意到,這條道剛剛有人走過,而且人走過後踩倒的野草還都沒來得及立起來哩。」

「說實在的,這一切我並不太驚奇,而且,我情緒的穩定並不取決於一根野草彎多或彎少。我們就要走出灌木叢了,再也聽不見腳步聲和野獸的叫聲了。我的好嚮導,我不想要您鼓足勇氣,而想叫您攢足氣力,因為在岩石上開鑿的小道想必要比這條道更加難走。」

「公子,那不是因為路不陡,正如博學的旅行家蘇克森所說,路上岩石碎塊或大石頭很多,沒法搬開,也不容易通過。特別是我們快走到的那個瑪拉埃爾暗道過去不遠,就有一塊巨大的三角形花崗岩,我一直很想見識見識它。舒寧硬說在它上面發現過三個古北歐原始字母。」

兩個旅行者攀登禿岩已經有一會兒了。他倆來到一座倒塌的小塔前,必須穿過塔去。斯皮亞古德瑞讓奧爾齊涅注意這座塔。

「這就是瑪拉埃爾暗道,公子。這條硬挖出來的路上有好幾個稀奇的建築,顯示我們挪威小城堡的古防禦工事是個什麼樣子。這條暗道一直由四名武士把守,是威爾孟德要塞的第二道前沿工事。有關暗門或暗道,僧人烏倫修斯有其獨到的見解:『janua』 一詞,源自『janus』 ,janus神廟有一些很有名的門,這不就產生了『janissaire』這個詞,也就是說,『蘇丹門衛』的意思嗎?歷史上最溫和的王子的名字要是傳給了世界上最兇狠的士兵,那該是挺奇怪的事。」

看守嘮叨著他的科學廢話。他倆挺艱難地走在滾動的石頭和鋒利的石子上,還常常踩著岩縫間有時長著的那又短又滑的野草。奧爾齊涅想著又能見著那麼遠的孟哥爾摩,便喜上眉梢,忘了疲勞。突然間,斯皮亞古德瑞嚷叫起來:

「啊!我看見它了!看上一眼,再累也值了。我看見了,公子,我看見了!」

「看見誰了?」奧爾齊涅問,他此刻正在想他的艾苔爾哩。

「嗨!公子,舒寧說的那個三角形金字塔唄!除了舒寧教授和伊斯萊夫主教,我將是有幸觀察它的第三個學者了。不過,真討厭,只能在月光下看。」

斯皮亞古德瑞走近那塊有名的岩石,既痛苦又恐懼地「啊」了一聲。奧爾齊涅很驚訝,饒有興味地詢問他為何又激動起來。但這位考古學家看守呆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他。

「您原以為這塊岩石擋住了道,」奧爾齊涅說,「而恰恰相反,它根本就沒有擋道,所以您應該高興才是。」

「正因為如此我才很失望的!」本尼紐斯慘兮兮地說。

「怎麼啦?」

「怎麼!公子,」看守又說,「難道您沒看見這錐形岩石被挪動地方了嗎?您沒發現原先壓在小道上的底部現在朝天了,而舒寧發現古北歐原始字母的那一面正好倒在了地上了嗎?……我真倒霉!」

「的確是倒霉透頂!」年輕人說。

「這還不算,」斯皮亞古德瑞連忙又說,「這塊巨岩的被挪動說明這兒有什麼非凡的人存在。除非是魔鬼,要不然挪威只有一個人的膂力能夠……」

「我可憐的嚮導,您又驚恐萬狀了。誰知道呢,也許這石頭一個多世紀以來一直是這樣的?」

「確實,自最後一個觀察者研究過它之後已經一百五十年了,」斯皮亞古德瑞比較平靜些了說,「不過,我覺得它是剛被挪動過的,它原先的那地方還濕乎乎的哩。您瞧,公子。」

奧爾齊涅急不可耐地要趕到廢墟,便把他的嚮導從神奇的金字塔旁邊拉開,跟他講了不少道理,才驅散了這個老學者因石頭的奇怪挪動而產生的恐懼。

「聽著,老人家,等您拿到凶漢人頭帶來的那一千皇家埃居的時候,您就可以定居在這座湖邊,從從容容地去從事您的那些重要研究了。」

「您說得對,尊貴的公子,不過,別說得這麼輕巧,勝利與否還在兩可之間哩。我得給您提個忠告,以便您能更容易地戰勝那個妖魔。」

「忠告!什麼忠告?」

「那強盜,」看守不安地四周看看後悄悄地說,「那強盜腰裡別著一顆頭蓋骨,他習慣用它來喝水。那是他兒子的頭蓋骨,他兒子的屍體就是我因此而受到追捕的那具屍體。」

「大聲點兒說,別害怕,我聽不清楚。什麼!那頭蓋骨?……」

「就是那頭蓋骨。」斯皮亞古德瑞俯在年輕人耳朵邊說,「您必須把它奪過來。那妖魔對它不知有什麼迷信想法。當他兒子的頭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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