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一定是你把他給殺了。你眼露殺機,神態險惡兇殘。

——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

「說真的,老頭,」奧爾齊涅對斯皮亞古德瑞說,「我開始相信是住在這個建築物里的屍體在負責開門了。」

「對不起,大人,」看守耳朵里仍迴響著國王和總督的名字,一再不痛不癢地道著歉,「我……我睡得太死。」

「這麼說,您的這些人倒好像沒睡覺,因為我剛才清清楚楚地聽見在談話的一定是它們了。」

斯皮亞古德瑞慌了神。

「您……陌生的大人,您聽見了?……」

「哎!上帝,是的,但那又有何妨?我不是來這兒管您的閑事的,而是要您幫我辦事的。咱們裡面說。」

斯皮亞古德瑞本不太想把來人領到吉爾的屍體旁,但這最後的幾句話讓他放心了點兒,再說,他能抗拒嗎?

他讓年輕人進來之後,把門關上。

「本尼紐斯·斯皮亞古德瑞,」他說,「願就有關人文科學的一切問題為您效勞。不過,如果您像您夜間來訪時說明的那樣,以為是在同一名巫師說話,那您就錯了。Ne famam credas 。我不過是個做學問的人……陌生的大人,咱們去我的實驗室吧。」

「不,」奧爾齊涅說,「我們必須待在這些屍體旁邊。」

「屍體旁邊!」斯皮亞古德瑞又開始顫抖不已地大聲說道,「可是,大人,您不能看它們的。」

「怎麼,我怎麼就不能看看,那些屍體放在那兒不就是為了讓人看的嗎?!我再說一遍,就其中的一個,我有話要問您。您的職責是解答我的問題。您乖乖地回答我,老頭,否則我就來硬的了。」

斯皮亞古德瑞很敬畏刀劍;他看見奧爾齊涅身邊的劍在閃光。

「Nihil nat armis。 」他囁嚅著說,然後,在鑰匙串里找到那把鑰匙,打開齊肘高的柵欄門,領著陌生人進了大廳的後半部。

「把上尉的衣服拿給我看看。」來人說。

這時候,一線燈光落在了吉爾·斯塔特那血淋淋的頭上。

「公正的上帝!」奧爾齊涅喊道,「多麼可恥的褻瀆啊!」

「偉大的聖郝斯庇斯,可憐可憐我!」老看守低聲在說。

「老頭,」奧爾齊涅以威脅的口吻繼續說,「您是不是覺得離入土還早,便敢踐踏人們對他的敬意,您這個遭報應的傢伙,您難道不怕活人要告訴您人們欠死者些什麼嗎?」

「哦!」可憐的看守大聲說,「饒了我吧,那不是我乾的!您要是知道……」他沒往下說,因為他想起了矮人要他「識相點兒,別說出去」那句話來。

「您看沒看見有人從天窗出去?」他有氣無力地問。

「看見了。是你的同謀?」

「不,是那個罪人,唯一的罪人!我以地獄的一切懲罰發誓,我以上天的一切恩澤發誓,我甚至以這個被無恥地褻瀆的屍體發誓!……」他已伏在奧爾齊涅面前的石床上了。

不管斯皮亞古德瑞有多麼可憎,但在他的絕望之中,在他的爭辯之中,透著一種真切。年輕人信服了。

「老頭,」他說,「起來,如果你根本沒有踐踏死者,那你也不必玷辱你這把年紀了。」

看守直起身來。奧爾齊涅繼續說:

「那罪人是什麼人?」

「哦!別吭聲,尊貴的年輕老爺,您不知道自己在說誰。別吭聲!」

斯皮亞古德瑞在心裡念叨:「識相點兒,別說出去。」

奧爾齊涅又冷冷地問:

「那罪人是什麼人?我要知道。」

「看在上蒼的分兒上,老爺!別這麼說,別吭聲,否則……」

「害怕不會讓我沉默不語,而會讓你開口。」

「原諒我,饒恕我,我的年輕主人!」愁苦的斯皮亞古德瑞說,「我不能說呀。」

「你能說,因為我要你說。你把那個褻瀆者的名字說出來!」

斯皮亞古德瑞還在想法支吾。

「好吧!尊貴的主人,褻瀆這具屍體的就是殺死這個軍官的兇手。」

「這個軍官難道是被謀殺的?」奧爾齊涅問,因為這句話正好把他引到他來此的目的。

「當然是的,老爺。」

「是誰?是誰?」

「看在您母親生您時祈禱的聖母的分兒上,別追問這人的姓名了,我年輕的主人,別逼我說出它來。」

「老頭,我本來就非常想知道這個名字,您吞吞吐吐的,這就更增加了我的好奇。我命令您告訴我這個兇手的名字。」

「那好,」斯皮亞古德瑞說,「看看這個不幸的人身上被又長又鋒利的指甲抓的那一道道深痕吧。這些傷痕就告訴您兇手是誰了。」

於是,老頭便讓奧爾齊涅查看那赤裸、洗凈的屍體上的又長又深的抓痕。

「怎麼?」奧爾齊涅說,「難道是什麼野獸?」

「不,我年輕的老爺。」

「那除非是魔鬼……」

「噓!當心,別猜得太准了。您難道從沒聽說過,」看守低聲繼續說道,「一個人,或者一個人面妖魔?他的指甲同毀了我們的阿斯塔羅特或者將要毀了我們的昂蒂克里斯特 的一樣長。」

「說明白點兒。」

「《啟示錄》中說,不幸啊!……」

「我問您的是兇手的名字。」

「兇手……名字?……老爺,可憐可憐我吧,可憐可憐您自己吧。」

「即使沒有重要原因讓我逼您說出那人的名字來,您那第二個祈求也不會讓我可憐您的。別再吞吞吐吐的了……」

「好吧,既然您非要這樣,年輕人,」斯皮亞古德瑞抬起頭來高聲說道,「這個殺人兇手,這個褻瀆者,就是冰島凶漢。」

奧爾齊涅並不是不知道這個可怕的名字。

「什麼!」他說,「凶漢!那個十惡不赦的強盜!」

「別叫他強盜,因為他始終一個人生活著。」

「那麼,老傢伙,您怎麼認識他的?是什麼共同罪惡使你們走到一起的?」

「哦!尊貴的主人,請別相信表面現象。難道蛇在裡面藏著,就能說橡樹榦有毒嗎?」

「少廢話!無賴只拿同謀當朋友。」

「我不是他朋友,更不是他的同謀。如果我發的誓沒有說服您的話,老爺,那就求求您注意一下,再過二十四小時,人們來抬吉爾·斯塔特的屍體時,這可惡的褻瀆會讓我受到褻瀆罪的酷刑,把我就這麼推進含冤者從未經受過的最可怕的憂愁之中。」

可憐的看守的這番出於個人利益的考慮比他的哀告聲在奧爾齊涅身上更起作用;他對矮人的褻瀆進行雖然無用但卻感人的抗拒時,大部分原因可能也是出於這番考慮。奧爾齊涅好像思索了片刻,而斯皮亞古德瑞則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這沉思是帶來寧靜還是風暴。

終於,他以嚴厲但平靜的口吻說:

「老頭,您要說實話。您在這個軍官身上發現一些文件了嗎?」

「我以名譽擔保,一份也沒有。」

「您知道不知道冰島凶漢是否拿去了?」

「我以聖郝斯庇斯發誓,這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您知道那個冰島凶漢藏在哪兒嗎?」

「他從不躲藏,他總是游來盪去的。」

「好吧,那他的巢穴究竟在哪兒呢?」

「這個異教徒,」老人聲音低低地說,「巢穴多的是,同赫特倫島的礁石,同天狼星的光芒一樣多。」

「我再次提醒您,」奧爾齊涅打斷他說,「說得明確些。我來給您做個樣子,您聽著。您在同一個您硬說並非是其同謀的強盜暗中勾結。如果您認識他的話,那您就該知道他現在躲在哪裡——別插嘴——如果您不是他的同謀,您就乾脆帶我去尋他。」

斯皮亞古德瑞不禁嚇得直打哆嗦。

「您,尊貴的老爺,您,上帝!這麼年輕,風華正茂,竟然去尋、去惹這個魔鬼附身的人!四臂英吉奧德大戰巨人尼克托姆時,他至少還有四隻胳膊哩……」

「那好,」奧爾齊涅含著笑說,「要是非四隻胳膊不可的話,我不是有您這個嚮導嗎?」

「我?做您的嚮導?您怎麼可以這樣取笑一個自己都快需要嚮導的可憐老頭呢?」

「聽著,」奧爾齊涅又說,「您別想耍我。我很想相信您是無辜的,但這個褻瀆行為將使您面臨褻瀆罪的懲罰,您不能在此久留了。您必須逃走。我可以保護您,但條件是您得把我帶到強盜的老巢。您若當我的嚮導,我就是您的保護人。我再說一句,如果我找到冰島凶漢,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將把他弄回這兒來。您將可以證明您的清白,而且我保證讓您恢複工作。喏,您暫且把這些王室埃居拿去,比您一年掙的都多。」

奧爾齊涅最後才把錢袋拿出來。他在開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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