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檢察官的失敗

第一期《女性迴廊》引起了極大的反響。那是公然揭發紅得發紫的年輕美容家「殺人」,被點名揭發的佐山美容室,其顧客都是些名演員、酒吧女郎和名人的太太,因此反響更大。

可是,反響只局限在《女性迴廊》的讀者中,或者是擴展到讀者的周圍,報紙和其他雜誌對這件事卻不聞不問。

新聞界有著不可思議的慣例,對某家雜誌以「本刊特稿」刊登的報道,往往都故意默然以對,大概這關係到「權威」吧。跟在別人的「特訊」後面,吃別人嚼過的饃,總是沒有味道。從編輯的心情來說,吃別人嚼過的饃也丟面子,而且對別人超過自己還有一種反感和嫉妒。由於這些原因,往往都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

確切地說,《女性迴廊》對往山道夫的揭發不是消息,那是發自《女性迴廊》的主觀。如果是消息,即使別的報刊搶先,也要迎頭趕上超過去,激戰的結果,有時會遭到失敗而向對方道歉。

可是,在婦女雜誌上「指名」揭發佐山道夫「殺人」,可以說是對個人的人格揭露,因此別的雜誌、報紙便按兵不動,只是對《女性迴廊》的大膽報道瞠目結舌,坐在一邊靜觀結果。

所謂結果,就是佐山道夭提出「誹謗名譽」的訴訟。人格受到如此傷害,誰也不會默然處之,不,絕對不會,這可不是談情說愛中的「殺人」,報道中說的是刑事犯罪上的「殺人」。

雜誌發行兩個星期以後,往山道夫仍沒有任何動靜,《女性迴廊》編輯也感到納悶。於是,採訪記者設法接觸了他的周圍。

首先是青山的「美容室」。這裡依舊生意興隆。

本來,因為是「殺人」的美容院,女客會害怕得不敢涉足,店裡該蕭條的;可是實際上卻比以前更加繁榮。驚詫不解的採訪記者請顧客中一位頗有名氣的年輕女演員談感想,她沒好氣地說:

「佐山會幹出那種事?那是你們想推銷雜誌吧?卑鄙啊l」

一位名人的太太說:

「我們不相信那篇報道,那是卑鄙的中傷。首先,如果真的事實,警察署、檢察廳不會袖手旁觀的,他們絲毫不動他,就說明佐山是清白的。那篇報道的材料是哪兒來的,大體上也能猜到,佐山覺得好笑呢,他當然不理會,不提出什麼誹謗名譽的訴訟,那樣做有失身份,對方正想讓他那樣做!」

問她對方是指誰,她說是嫉妒佐山出名的美容界大人物。她推測就是那些人慫恿《女性迴廊》發表中傷報道的。

採訪記者求見佐山道夫,不用說遭到了拒絕。店裡的一個名叫柳田的秘書替他接待了記者。

「老師對那篇報道沒有什麼想法,因為那顯然是一篇有人策劃、捏造事實的報道,不必理睬。在某種意義上說,美容界競爭激烈,在攻擊對方弱點方面,比政黨的派系鬥爭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像皇宮女傭一樣陰險卑鄙。也許您還記得,有位美容界大家的身邊曾經有過一些流言,那也是反對派的陰謀。太殘酷了!顧客?懊,不僅沒減少,反倒多起來了。大家都同情老師,絕對支持。我可以奉告的僅此而已,您為此事而來,謝謝!」

──-一女性「同情弱者」?她們擁護、支持佐山,是出於對傑出的美的創造者佐山道夫受辱感到同情,還是相信佐山的所謂「是美容界敵人的陰謀」一說?

《女性迴廊》改變計畫,準備了第二發炮彈。發表報道的那期雜誌發行情況很好,說明引起了社會上一般人的反響。

總編的第二篇「告發」是上一期預告過的「殺害波多野雅子」。材料當然是櫻田提供的,「證人」是青梅林業公司的貨車司機黑原三郎和青梅站前大街中國菜館「和來軒」的經營者。

《女性迴廊》的總編是個忠厚人,他發出第二篇報道時,曾去徵求雅子的丈夫波多野伍一郎的諒解。

因為,對好容易刊出的第一篇報道,佐山道夫默然以對,這樣,第一發「炮彈」不僅落空,相反還招來社會上一部分人不滿。

幾乎都是些佐山迷,這些人反擊編輯部想發起的「拯救無辜者運動」,甚至說,「被告岡野正一在警察署不是自首過嗎?後來又翻供,那是想逃避罪責,這是常見的伎倆,不像個男子漢!一審不是判決有罪嗎?兇手肯定是岡野,不能讓救出真犯陷害佐山的陰謀得逞,堅決反對《女性迴廊》,我們不買雜誌,要結成抵制同盟。」

這裡也有『伯首」帶來的影響。僅憑作過「自首」這一點,女性——不光是女性,社會上一般人都會認定被告「有問題」,而不去作細緻的分析。

還有對權威決定的盲從性。過去就遺留著「衙門辦事不會錯」這種官尊民卑的觀念,可以說在這裡也有這種因素。由於客觀情況是這樣,只有根據現狀確定方針。

還有人批評說:

「什麼呀,《女性迴廊》把自己和原編輯都當成被害人,頭腦發昏了吧?袒護自己的原編輯,就是『復仇』這種封建思想的表現,那篇報道感情色彩太過分了。」

編輯部相信能夠喚起同情弱者、懲治罪人這一日本傳統的感情,結果事與願違。《女性迴廊》遭到攻擊,被說成是美容界陰謀的走狗。

要發第二篇時,總編向雅子的丈夫伍一郎說明雅子不是自殺,被佐山道夫殺害的嫌疑很大,請求他對雜誌的披露給予理解。

總編在訪問前心裡就想好了警句:「身為經理的雅子丈夫義憤填膺,決定徹底追究佐山道夫!」「對慘遭毒手的前夫人無限哀思,伍一郎發誓此仇必報!」

可是,聽了總編的話,伍一郎極其冷淡。

「荒唐!」胖墩墩的歷一郎幾乎要發火似地對總編說。

「雅子是自殺,當時身為丈夫的我是作過保證的,她有遺書留在家裡,這我也對警察說過,所屬警察署的偵查科長也表示同意的。」

—可是,解剖時胃囊中的中國炒麵和櫻核桃同目擊者的話是一致的。

「那種東西到處都有賣的,目擊者的話木可信,我不希望現在還爭辯雅子是自殺還是他殺,我想盡量忘掉那些事,雅子也忘掉一切,正在墓里長眠。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把家裡的私生活張揚到社會上去。佐山道夫這個人,我是頭一次聽說,根本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請你不要再為這個來找我,給你說明白吧,那以後我又娶了個妻子,請你為我現在的家庭想一想。」

波多野伍一郎最後變成了懇求的語調。

可是他的話也有道理。如果報道說雅子的死是他殺,她同美容師的醜聞就要公諸於眾,身為經理的伍一郎會因此而失去面子,更主要的是不好向年輕的妻子交待。

《女性迴廊》的第二發炮彈終於沒能發出去。總編失去了信心,認為既然得不到波多野伍一郎的協作,這件事就沒有希望。即使第二次進行「告發」,往山道夫也不可能響應這一挑戰。他大概會一直保持沉默,而暗地裡繼續散布說「美容界對他嫉妒玩弄陰謀」。

其它的報刊也不會表示贊同,《女性迴廊》便處境難堪。雖然讀者會有些反響,但沒有人表示支持雜誌,卻會譴責雜誌是以消遣為目的的『啟俗讀物」。

總編悄悄地打電話同櫻田聯繫,告訴他說,「根據社長的指示,這件事要停下來,請原諒」。

櫻田將失敗報告了桑山。

「是我沒能耐,對不起。」他埋下。陳悻的面容。

「噢,沒關係,責任木在你,是我的責任,你幹得很好,謝謝你!」

桑山對過去的部下全心全意給予協助表示了謝意。他幫助自己,並沒有什麼個人所求。

不是努力不夠,而是努力碰不過檢察一體化這塊牆壁。最好的辦法是桑山自已被委託為責任檢察官,在二審階段負責偵查。更換檢察官這一「事務轉交權」在檢察長手裡,只要檢察長不同意,本人要求也不可能。

而且,這一案件從一開始地方檢察廳就同高等檢察廳取得聯繫,決定了「檢察系統的態度」,因此既然檢察官作出岡野正一有罪的結論,就絕對不會將本案「轉交」給持反對意見的檢察官。如果持反對意見的檢察官依然硬性堅持自己的主張,那樣的檢察官就是檢察廳的「異己分子」,成為檢察體制的「逆子」。

不久,檢察廳內悄然傳出了流言。《女性迴廊》攻擊佐山道夫是真兇,那篇報道的材料是地方檢察廳的櫻田事務官偷偷提供的,其背後是桑山檢察官。這個傳聞通過什麼途徑傳出,大體已能猜出幾分。

桑山覺得意料中的事果然來了。

檢察長和副檢察長召集桑山。

「你榮升了,就在今天。」檢察長說。

「去哪兒?」

「函館地方檢察廳的檢察長。你會接受的吧?」

「謝謝。不過,能讓我考慮一天嗎?」

「好吧。

「對不起。」

退出檢察長室,桑山早早下班了。回去時,負責岡野案件的丸岡檢察官冷冷地目送著他。

當晚,桑山把櫻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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