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藤子決定辭去出版社的工作。——她在出版社工作13年,22歲時入社,在周刊雜誌編輯部當了10年編輯,是個老資格。
她是個有名的女人。夾雜著捲髮的短髮、西裝上衣、男式長褲——這副裝束堅持了近10年。所謂近10年,在剛入社的那兩三年還是年輕姑娘打扮,後來不知為什麼,她一改往日的打扮,技成了那身「裝束」。有人背地裡嘲笑說,她是覺得自己那副模樣找不到對象,連婚也結不上,才改變打扮的。也許真是出於這種動機,因為,她年輕的時候在風流韻事方面就沒有一點流言,甚至也沒聽說過她有戀愛對象。
福地藤子臉上從不化妝,她的短髮和服飾絲毫沒有嬌柔的女性鐵力,完全是一副男人氣,而且是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說話的口吻也不像女人,在客人面前早就是一副自然的男性的腔調,在編輯們中間也不分男女,使用一些粗魯的語言。
初次見她的人,乍一看沒人想到她是女性。她穿男式西裝上衣、男式長褲,同女人趕時髦男式流行服裝有著質的區別。她是一年到頭都穿著那樣的服裝。
由於這一點,福地藤子以她那獨特的風度引人注目。說起福地藤子,不論哪個記憶不好的人都會一下想起曾經見過的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編輯的形象。
她苦想結婚,也不是辦不到,可是條件都不理想,不是要做一個高齡男士的後妻,就是要嫁給一個缺乏修養的小商人或中小企業的小職員。對她來說,這未免有失體面。由於工作關係,她長期與名人交往,對等地同一些有知識的人談笑。——
福地藤子將辭職的意向告訴編輯部主任時,主任想,她準是想當自由採訪記者獨立單幹。
「我經常想采寫一些東西。」福地藤子禁不住有些難為情地說,「現在,我要改變自己的生活。」
口吻忽然像女人一樣文雅起來,編輯部主任為之一驚,呆然盯著她的臉。
「要結婚了?」
不知不覺中,聲音說得很大,周圍的編輯一齊抬起臉來。
「不,哪是結婚,同結婚不是一回事,在常識上人們可能會那麼認為……」
或許10年中從沒有過吧,福地藤子臉紅了。
「他是誰?」主任代表全體編輯的心情,饒有興趣地問。
「哦,現在還不能說。」
「噢…他是本社的?」
主任的腦子裡浮現出一位新近喪妻的高齡編輯。
「哪兒呀,不是本社的。」
福地藤子又用女人用語。
她說不是本社的時,口吻中帶有一種輕蔑的意味。主任不由得一愣,心想她準是抓到了一個意外的傢伙,於是試探道:
「那人我們也認識?」
「嗯,可能不直接認識吧,不過,如果說出他的名字,也許……」
「也許就知道?喲,不簡單,是個有名的人物?」
「算不算名人我不知道,不過婦女雜誌上經常介紹他。」
主任和其他編輯都猜不到是誰。婦女雜誌上報道的人,誰?是談論命運的專欄評論家?所謂在常識上是結婚這種形式也不知指的是什麼?她剛離開編輯室,屋裡的編輯們便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
據福地藤子後來對關係最好的同事解釋,對方是當今美容界的新秀、奇才往山道夫,雖是同他結合,但並不是一般的那種結婚,也不是同居。他們彼此對各自的處境和人格互相尊重,在互相訪問時結合,並在一定時期過同居生活。經過這種夫妻生活之後,如果雙方滿意,再行一般的結婚。……
有句話叫做合同結婚,你們這叫合同同居吧?
女人們聽說對方是佐山道夫,無不驚詫得瞪大眼睛,她們接著追問兩人以後怎樣生活。…
「嗯,怎麼說呢,我也不知該叫什麼好,反正與一般人不一樣,不過總是要結婚的。
「…那麼,舉行儀式嗎?
「嗯,不要那種庸俗的形式,不過,還是要把親朋好友召集在一起開個茶話會。
福地藤子到編輯部作辭職告別時,短髮也變長了,臉上化著妝,身上穿著流行的新西裝,腳上穿的是高跟鞋。
辭職是岡野正—一審判決不久。
—一年前。5月對日傍晚6時半左右——
福地藤子到美容室訪問佐道夫。二樓地的房間里。
房間里的裝飾有一種現代的舒適感。店裡的設計豪華高雅,老闆房間至的氣氛同店裡的裝飾和借一致。
「你特意趕來,可是真不巧,因為有件事,我要出去一下。」住山對坐在椅子上叭喀叭略地吸煙的福地說。
「什麼?你說晚上要請客我才來的。」
「我要招待你的,到外面招待你。剛才又有件事,7點半左右要出去一下,不要一個小時就回來了,你等著我。」
「有事不能在電話里說嗎?」
「鬼話里說不清,不去不行,不見面說,容易引起誤解。……
我同你坐到7點半,7點半以後我出去,不用一個小時,你就等等我。你可以看看書,看看電視,我回來後一起出去,到A飯店吃飯。」
「真是沒辦法。」
福地藤子勉強答應了。好像同佐山一起到A飯店吃飯對她很有勉力。
7點多,柳田來打招呼後,樓下響起僱員們離去的聲響。佐山看了看錶。
「過了7點店裡的僱員就下班了,再過30分鐘,晚下班的女僱員要來房間道別,我在她們來之前就出去了,所以你就裝作同我在這兒談話一樣大聲地說話,行嗎?」
「為什麼?」
「僱員看到我把你一個人留在屋裡,會瞎猜的。」
「我不怕。」
「可我不行。把一個女人獨自留在屋裡,別人會以為是什麼關係?」
「一當上老闆,對僱員就小心起來了。」福地藤子面頰泛紅地說。佐山望著她的神態,從椅子上站起身,極其自然地將一隻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哎,福地,幫幫忙,女僱員到門前來的時候,要擰開樓梯入口的門,聽到門響就知道了。她一來,你就裝作同我談話一樣自己隨便地說。女僱員只是來說,要下班了,晚安。這已成了慣例。她一聽到有女客,就不會進屋了。」
「如果她敲門,你就伸出腦袋,說我在衛生間里。」
「這麼神秘!」福地藤子自言自語。
她說神秘,不是懷疑佐山的行動,而是顧慮置身那種處境的自已被僱員識破。往山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感到肩膀發癢,發沉。
「哦,沒關係,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好嗎?讓僱員看到我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自己外出,那多不好。」
佐山溫柔地微笑著注視著福地藤子的臉,那隻手在她肩上輕輕拍了兩三下。
佐山離開房間後不多會兒,樓梯處的門響了。女僱員向佐山道夫道別來了。
福地藤子連忙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現在的年輕人吶,真是不學無術,什麼也不懂,今年到我們編輯部工作的那些新編輯,整天夸夸其談地說什麼政治思想、談什麼薩爾托①的權力抵抗態度;可是,一讓他寫文章就丟人現眼了,簡直不成日語,而且錯別字滿篇,字也歪歪扭扭的如同天書。……哦,你這兒的工作不用寫字倒是不錯。不過來美容室的那些女客,外表似乎頗有學識,可說不定肚子里都是稻草吶,別看她表面上道貌岸然,裝模作樣的……」
走廊上的腳步聲去遠了,又一次傳來門的響聲,女僱員走了。
佐山道夫回到房間是8點10分。在他回來之前福地藤子再沒聽到門響,也沒有腳步聲。
道夫喘著粗氣,好像是跑著回來的,臉色也略顯蒼白。但是,並不顯得激動。
「這麼快?」
「嗯,很快就辦好了。」
「今天幸子不到這兒來?」
「不來,聽說她同岡野君有約會。」道夫站著連吸了幾口煙,接著說,「岡野君也許要往這裡打電話,……如果他打電話來,你去接,盡量裝成年輕女人的聲音。」說著,臉上現出要開個玩笑的樣子。
「還在聲音上做戲?剛才女僱員到這兒來了,聽到我的講話聲,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啊,是嗎?你辛苦了。」道天吃吃地笑道,「你還這樣做,等會兒電話里如果說,我是岡野,你就大聲叫我,對,盡量顯得親昵些。」
也許後面的話使福地藤子開心,她輕輕地笑了。
「岡野真會打電話來?」
「晤,大概是30分鐘以內會打來吧,要是不打來,也許明天還會打。」
「這麼說,岡野現在在幸子那兒?」
「對
「啊,明白了,你是想讓岡野以為有個年輕女人在你這兒玩,他會告訴幸子,那樣就能讓她吃醋,是嗎?」
「是的。
「真有意思。幸子會